中秋之后,不管云东、云南行省沿海如何防备倭患、不管朱子清如何寝食难安、不管各府中郎将如何调兵筹赏、不管杭州府如何剑拔弩张,这些都和颜子卿无关,因为马上要进行府试。
颜子卿又进入“被半拘禁”状态。所有饮食、作息再次被颜沈氏掌控,老太君炖制的“补品”再次流水般送来。接连二十几天,除几名管事给自己汇报院、雷泽岛情况外,“咬本”是颜子卿唯一活动。
“宋家小姐离开杭州了,你不去送一下?”颜绍恭把新签订的“酒业商盟股份分成合同”递给颜子卿。颜子卿接过来,看都没看就放到桌上面。
对于宋家小姐,虽最开始闹出点不愉快,但天下七望之中的“适龄”小姐就那么几个,颜绍恭总体对宋家小姐还是比较满意的。对颜绍恭来说,女人么,娶回来终归能**好的。
可眼见侄子无心宋家,也就不再多说,颜子卿的婚事,可轮不到自己这个叔叔管。
颜绍恭不知道,当他提到宋家小姐的时候,颜子卿心底出现的是另一个身影……
“佑之啊,为叔还是觉得让利三成太多,我们颜家亏了!”颜绍恭不知颜子卿为何如此决定,但还是义无反顾支持,如今签完才稍有异议。“韩家、白家各一成,太多了!”
“可他们依旧感觉少!给它们各自三成他们依旧会感觉少!”颜子卿笑到,“叔父,到了九月院又该招人了,我师兄那边还得你帮衬着点。对了,我颜家那些世代家仆的孩子,有聪明伶俐的也选送些进去,年纪可以放宽点。”上次招人,年龄大多卡在十一二,好些个孩子进学之后,年龄偏大发展有限。
“至于说酿酒的事——”颜子卿看着桌上的合同,“他们不明白我要的是什么,所以从一开始他们就输了!他们觉得这个世界的法则是:遵守规矩的人比不过不遵守的人!但他们忘了还有种人比他们更强大,就是制定规则的人。”
颜绍恭坐在一边愣了愣神,赶紧喝口茶隐藏其腹诽:为叔我也不知道你要的是什么!
九月初三,黄道吉日是个好日子。杭州府把当日选成府试开试之日,并不太明智,因为当天下雨。
幸亏雨不大,卯时刚到,一众考生就开始在府衙旁的府学旁堆积。杭州府学和余杭县学实际是在同一处,所以这次府试实际和颜子卿县试是同一地点。
颜家门前的直道上,非常拥堵。可以理解,余杭、临安、淳安、桐庐、钱塘五县今科和往科没过府试之人,都要参加此次科举,人数是上次县试十倍还多,可谓汗牛充栋。
直道尽头就是府学。府学前的空地上,早就有余杭县和杭州府衙役拉起警戒线。但凡没有童生身份的无关人等,尽数被拦在警戒线外,只有童生才能进入广场。
颜子卿这次不是孤身前往,同宗之中还有一名颜家童生一起前往,因而考试用的考盒有人帮着提溜。颜子卿一路走来,不停响起“颜侯”“师兄”称呼。这些人具是参加过余杭县试的学子,有的甚至还参加过“中秋赏月”,见到颜子卿要多恭敬有多恭敬,他们让开道路,等颜子卿走过后再跟在后面。
这些人,颜子卿俱都含笑点头算是答复,不快不慢,直到走到余杭县备考队伍前。各县在广场都有一个备考队伍,领队一般由本县教谕担任,也是各县进场前的点名之所。
“颜侯!”“颜案首”“师兄”颜子卿一到达余杭县驻地,队伍“唰”一声分成两半,让出一条供颜子卿前行通道。
“各位学兄、师弟好!”面对众人好意,颜子卿没有矫情。无论是颜家在云州地位还是自己身份,都当得起一些不太过的“特殊待遇”!直到颜子卿走到最前头,立于最前方,所有考生再自动回复“一字”型。
“师兄!”余杭今科学子林晓泉就在颜子卿身后,朝颜子卿躬身行礼。论年龄,林晓泉也许还大上一些,但这一声“师兄”叫得很诚恳,“赏月”之后,林晓泉对颜子卿是彻底服气,心底没有半点“比较”的念头。
“师兄!”林晓泉身后还有十余人一起长揖,具是林晓泉日常关系不错的同窗,大多也参加过“赏月”的,一声师兄叫得整齐划一。
“各位师弟无须多礼!”若是别人这样拿大的回复一声,也许会引来无数人白眼加反感,可说话之人是颜子卿,众人反而感到自然得很。颜子卿能承认众人的师兄弟关系,众人都很惊喜:以后逢人吹牛也多了三分谈资。
随后便是各县教谕点名……各县考生排队入场。五县考生,正好五排,不争不抢。听往年学子们说,若是院试、州试,几十个府考生汇聚一堂,或因抢座、或因抢进,冲突时有发生。
作为余杭县第一名进入考生,颜子卿再次来到主考座前那个位置。
但凡参加过考试的学生都知道:监考老师身前的位置其实并不算好。那个位置虽靠前,但一直被监考者盯着,很容易紧张或走神,心里素质不过硬或是实力不够者,根本不敢选那个位置。颜子卿没有挑选其他所谓“好号”,径直走到苏和仲坐前,坦然座下。
“你得罪老夫,还敢坐老夫前面!?”苏和仲面对面看着颜子卿,一脸坦诚(面带奸笑),想从颜子卿眼中发现半点和表情“不一样”的地方。上次“赏月”苏和仲最后的“劝阻”没能凑效,胖老头心底一直憋着坏,这次终于能大声发泄出来。
马上就要开考,苏和仲如此“笑眯眯”、和颜悦色的问话,换个普通学子也许会惊慌失措,但颜子卿对胖老头已经很熟悉,当然不会被讹到。
“府台大人说笑!”颜子卿知道苏和仲打趣成分居多。不配合、不抵触,冷处理。可其他学子不知道:会场上,稍远点的不知发生何事,盯着这边;近处诸人眼观鼻,鼻观心,浩然正坐,仿佛没听到任何对话——神仙打架,擦出点火花也是凡人遭殃。
“什么府台大人,要叫老师——”苏和仲须发怒散,可惜装作生气的样子有点假。
周围学子大惊:还没考,这样直白说“颜子卿必取”这样的话,真的好!?虽然县试案首必取是往年惯例,而且以颜子卿“名”,中个府试确实算不得大事,可您老大庭广众这样说,让屡次落地者,情何以堪?让万分辛劳方中试者,作何感想?
“这次府试定要做出几首‘鸣州’诗词出来,否则老夫就不取你!”苏和仲明目张胆的“打击报复”,又让不知内情者惊诧莫名:‘鸣州’诗词,是想作就能作的么?以颜家实力若不能做出“鸣州”词尚且会被打压,那我等岂不是——越想越感觉苏和仲满脸狰狞。
鸣州?把诗词的名字改成《鸣州》算不算?——很多人如此想到。
苏和仲出的第一科中规中矩,题目:“《咏雪》,诗两首,词两首,赋一首。”
说起咏雪,颜子卿想到太祖老人家的《沁园春61雪》,颜子卿最喜欢的一首咏雪,可惜不敢写。
端坐提笔,用“颜体”大气豪放写下四首诗词。说起颜子卿的“颜体”,在这个世界刚出现时,到并不太为世人追捧,可随着颜子卿“名”日盛,渐渐初露峥嵘。
颜体本就以笔体方正茂密,笔画横轻竖重,笔力雄强圆厚,气势**雄浑著称,形顾之簇新、法度之严峻、气势之磅礴,五千年不衰。加上颜子卿酷爱法、根基扎实,写出的“颜体”已尽显大家气度,虽偶尔在整体结构处理上还欠火候,但单个字形已算得上“大成”。
世人皆爱“由字及人”,从一个人的写字来谈论他的的秉性。苏和仲站在颜子卿身后,尚未品诗,对字已是点头不已:端庄美、阳刚美、人工美,数美并举。再看看颜子卿这个人——法美与人格美完美结合。颜子卿上次没盲目屈从自己,但苏和仲对颜子卿行为却很认可:一个汉人,谁能打心底不恨倭奴?
洋洋洒洒,半柱香不到,颜子卿已经开始在写赋,四首诗词火热出炉。
《咏雪一》:新年都未有芳华,二月初惊见草芽。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
《咏雪二》: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考前说“鸣州”,苏和仲又是恶趣了。普通人一辈子能做出一首“鸣州”诗词,已经算得上“饱学鸿儒”、“士林名士”。诗成“传天下”,只是绝大多数读人梦寐以求的奢望,如镜中花、水中月,可望不可及。
可颜子卿这两首《咏雪》——“哎!天下才若十斗,此子独占八斗!”苏和仲的呢喃没人听见,连苏和仲自己都沉浸在《咏雪》的意境中,不知自己在说什么。
《清平乐61咏雪》:
画堂晨起,来报雪花坠。高卷帘栊看佳瑞,皓色远迷庭砌。
盛气光引炉烟,素草寒生玉佩。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
《西江月61咏雪》:
酒半温时雪落,诗微香处梅开。春山开路笔牵来。一吐幽情称快。
但愿留净土,岂容笔染尘埃。雄心依旧少年怀。赋里豪言仍在。
……一个时辰后,大门打开,颜子卿当先而出。
下午是明经墨义和诸子技。但凡死记硬背的东西,对颜子卿来说几乎都是送分题,第一天考试轻松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