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后一步的司徒纯若有所感地抬头,正对上老太监冷漠至极的目光,眉心一跳,心中升起一股不安,急忙快步跟了上去。
雀奴公公却默然一笑,转头走在前头领路,等司徒纯追上他家小先生,忐忑开口道:“阿离,刚才那老太监和你说什么了?”
戚无良不轻不重地睨了他一眼,这让司徒纯更慌了,“人家好歹也是伺候过四代大梁帝王的老人,你叫人家老太监?”
司徒纯一噎,若说这世上谁最不尊礼法,戚无良绝对能排上前几,可有时候这人一个眼神扫过来,竟又隐隐藏着一股卓尔不群、克己复礼的君子之风。
“我知错了。”司徒纯从善如流地认错,目光格外真诚。
戚无良看着那双眼睛,竟然一时也分不清司徒纯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这小子演戏也算是炉火纯青了。
“说你坏话来着。”右相大人故意坏笑着说道。
杀意在眸海中转瞬即逝,司徒纯面上没有丝毫破绽,急忙道:“阿离信了?”
“你怎么不问问说你什么了?”
“反正不会是什么好话。”
戚无良瞧着司徒纯那副委屈的模样,无奈道:“行了,逗你的,说你父皇的坏话来着。”
司徒纯低下头,也不知信了没有。
众人一踏入相思阁的顶楼,就闻到一股刺鼻的汤药味,雀奴公公止步在楼梯口,做了个“请”的姿势,里侧的宫人们掀开一层层帷幔,露出阁楼中央的龙榻。
“拜见父皇。”
“拜见皇兄。”
素王、宸王、易王,甚至谢恒,皆下跪行礼,唯独戚无良和司徒纯宛若看戏般站在原地。
龙榻上的梁惠帝是真的不行了,没了往日朝堂上那似昏庸似软弱的温和之气,昔年大梁赫赫有名的如玉公子如今不过一个形销骨立、连病榻都离不开的老人,眼窝凹陷,脸色泛青,那双一生都未曾甘心的眼眸在垂死之际溢满了偏执、愤恨和怨念。
“陛下当心!”
娇弱的女声响起,众人这才注意到伺候在帝王病榻旁的宫装女子,她担忧地去搀扶欲从榻上挣扎起身的梁惠帝,也露出了那张倾国倾城的脸。
戚无良拧眉看着那张脸,司徒纯在旁边小声提醒道:“那是季贵妃。”
易王的生母,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贵妃,生了一张与苏辞有九分像的脸。
只是再像的人,在正主面前终究会落得个不伦不类的下场,季贵妃除了脸蛋像苏辞,娇柔的声音、软弱的性子与梁惠帝心心念念的人无一处相像,尤其当病榻上的梁惠帝看到了戚无良那张未戴面具的脸。
帝王之尊也会失态,他挣扎起身,险些从榻上滚下去,声音都发着颤,“你来了。”
梁惠帝忽略掉了所有人,死死盯着戚无良的脸,眼中闪过眷恋、痴迷和极尽扭曲的不甘。
“人我带来了,我要的东西呢?”戚无良冷冷道。
梁惠帝苦涩一笑,“就不能留给孤吗?”
戚无良眼中凝冰,寒意无疆,再开口时声音都沉如深潭,“那是我父母的骨灰!你抢走的皆是我父母棺椁中的遗物。”
梁惠帝嘴角的笑意渐渐变得阴鸷,透着疯狂,“淳于初应该庆幸,他是和大将军合葬的,骨灰相融在一起,不然挖坟那一日,我定将他扬灰于世。”
“你,在,找,死。”戚无良一字一顿道。
梁惠帝笑得有些无赖,“孤已经要死了。”
戚无良的琉璃眸危险眯起,“所以你是想在死后,和我母亲的骨灰合葬皇陵。”
梁惠帝一顿,继而皱眉,整个人阴沉了下来,“你知道了?”
戚无良冷笑,“不然你以为我为何明知是陷阱还要进宫?”
“孤在皇陵安排了最精锐的人手,你拿不到的。”
戚无良高高在上的目光落在梁惠帝的身上,“是吗?也不知道纯一大师出手能不能一掌击碎你那座破皇陵的大门。”
梁惠帝一愣,却没有动怒,反而喃喃道:“我以为知道当年真相后,你便不会再用那和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