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州连日大雨突发洪水,十多处堤坝坍塌,一时间死伤无数百姓。皇帝为了冲喜,昨日早朝时颁旨赐下一桩婚事普天同庆,为盛亲王的爱女宇明珺和上官丞相的嫡长子上官益御赐良缘。
因郡主还年少,婚期定于明年六月,有充足的时间准备嫁妆。这门婚事早前两家都已应承,由储君保媒,来年仝皇后亲自主婚。消息传出朝野震动,满京城勋贵纷纷提前向两府道喜。
原本在朝堂上为了赈灾钦差人选争得面红耳赤的六部官员,一下子消停不少。当今第一尊贵亲王即将与官之首的上官丞相联姻,偏这门婚事最先还是由太子保媒,其中蹊跷不得不令人揣摩。
入夜时分,白沐莞单手托腮坐在灯下。外面因为这桩御赐姻缘“热闹非凡”与她毫无干系,她的大脑快速运转,琢磨着明日赴宴等待她的阴谋诡计。她来京城半年有余已然树敌众多,不敢想像日后真嫁入东宫,等待她的又将是何等狂风骤雨?岂不是天天与人机关算尽?
徐徐起身,少女窈窕的身影临窗而立,举眸便能看见她从青龙寺求回来的同心结。前些天命香云把它高悬于房梁上,祈求能够早日得偿所愿。尽管心底仍排斥为人侧室的尴尬身份,但是眼下更加渴望这个名分,这个能让她名正言顺陪伴在他身边长长久久的名分。
碧珑端着漱口茶水走进来,看见独立窗边略有怅然愁容的少女,忙不迭劝道:“小姐该早点歇息,明儿还要早起梳妆去祝寿。”
少女闻声转头,忽而问:“殿下今夜可是宿在房?”
碧珑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如实说:“殿下去了木兰阁。”
又是木兰阁!
对于向来不近女色的太子殿下能够一连两日宿在木兰阁,不得不说郑媛确实有点本事。
白沐莞只觉得自己柔软的心被绣花针狠狠扎了一下,酥麻后是疼痛,疼得她忍不住合上眼,生怕眼泪淌出来。
郑媛背后的主子究竟是谁?暂时无从查起,只能静观其变。宇晔不可能把一个奸细长久养在身边,先假意接近,等她早日露出马脚再顺藤摸瓜。
“殿下对郑姬时有赏赐,奇珍异宝还有贡品,怕是想用荣华富贵打动她。”碧珑压低嗓音悄声道。
自古荣华富贵最动人心,女子年纪轻轻为细作,大多出身卑微。假如被恩宠富贵冲昏头脑,别说露马脚,倒戈也有可能。
白沐莞沉默不语,转而又问:“仝良娣那边如何?这些日子她对姐姐可有不敬?”
她深知叶诗莹过分礼义谦和,性子又温软斯,表面贵为太子妃实则有名无实,宇晔待她颇为冷淡。想来有仝皇后提携撑腰的仝瑶不会将这样一个无子无宠的太子妃放眼里。
“仝良娣入东宫多日仍是完璧之身,想必她心中忿忿不平。不过看似教养极佳,每日按时按点去秋水阁晨昏定省,偶尔殷切陪太子妃用顿午膳。但奴婢听芙蓉阁的侍女闲话,仝良娣是恨透了郑姬,苦于没机会奈何她。”碧珑是东宫的老人,耳目通达,消息来源也可靠。
这番话她却察觉不对劲:“什么叫没机会奈何她?仝良娣如今是仅次于太子妃的正经主子,上有皇后娘娘偏袒,下有承恩公府为她撑腰。郑媛不过是个歌姬,纵然殿下临幸她,抬举成为侍妾,还是卑贱。”
“这……”碧珑垂下头轻叹,“因为殿下吩咐,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随意踏足木兰阁叨扰郑姬。甚至扬言许诺,如果郑姬有孕产子,便请旨封她为良媛。”
白沐莞听完不怒反笑:“无妨,我心中有数,你先退下。”
碧珑略有担忧地瞥了自家小姐一眼,这才默默告退。她走之后,白沐莞愈发笑了起来,碧珑肯定以为宇晔对郑媛动了心思,怕她伤心。
然而,宇晔怎可能允许身世不明不白的郑媛有孕?显然是计策而已。纵使她真的有孕,他也绝对不会让她生下孩子,除非他失心疯了,想要被一个细作的孩子掣肘,早点滚下储君宝座。
想到只是权宜之计,白沐莞心绪逐渐安宁,走至里间床榻边睡下。白日里忧思深远耗费精力,加之正值青春年华,落枕后很快便沉沉睡去,算是一夜好梦到天明。
翌日,香云和碧珑一起进来准备唤醒自家小姐时,恍然发现白沐莞已经笔直地坐于梳妆台前。
香云笑眯眯地递上脸巾,嘴里不忘恭维道:“小姐今儿醒得真早,气色也特别好。”
不料碰了颗软钉子:“我哪天气色不好?”
香云扮了个鬼脸,及时附和:“是是是,小姐哪里都好,今儿一定再度艳压群芳。”
白沐莞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毕竟是十几岁的女儿家,又天生丽质,怎会没有一点小虚荣?回京以来最大的改变莫过于她开始活得像个女孩子,不再天天戎装。倘若亲爹娘瞧见她薄施粉黛,身披绮罗的曼妙,一定也大为惊叹。
既然非去不可,她自然精心妆扮一番,仪表上先灭一灭司马宁等人的风头。
……
且说春熙楼门前车水马龙,热闹得不像话。有着各府标记的马车一字排开,衣裙华丽、妆容精美的贵妇们带着自家适龄赴宴的女儿翩然下了马车朝春熙楼内走去。
春熙楼今日不对外迎客,十几个有脸面的丫鬟负责在门口迎客招待,身份格外尊贵的女眷由威远侯府年轻一辈如姚希琳之流招呼。
说来威远侯夫人也不是整岁生辰,换了旁人不会大张旗鼓,偏她极爱热闹,派家丁给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皆递了请帖。除却个别真有要事走不开的,大多数碍于侯府颜面都携礼来赴宴。
白沐莞去得不早不迟,马车稳稳停在春熙楼门口,车内的少女不紧不慢地掀开车帘,看见车外一道熟悉的娇小身影。
未及思量,白沐莞扬声喊道:“沈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