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往南数百里,便是一座依山傍水的小镇。脚下蜿蜒的青石板路泛着淡淡的墨色,既有郊外的清净,又有水乡的温柔,宁和惬意如世外桃源一般。
马车便在这里停住。
颠簸了两日,昏昏欲睡的芳芳从窒闷的车厢里伸出半个脑袋,顿觉精神一振。
比起京城纸醉金迷的繁华喧嚣,这里吹面不寒的微风,似最温柔的女子以娇嫩指尖轻抚脸颊;处处轻烟细雨、氤氲缭绕,空气中弥漫着沾衣欲湿的朦胧之意,和缠绵悱恻的味道。
芳芳恍惚间忽然生出几分错觉,倘若此生,真能求得一生一世一双人,于这温婉多情的小桥流水之地,静静的长相厮守,远离尘嚣浮华,何尝不是这人间最大的妙事和幸事……
芳芳想得入神,不觉怔怔望住之恺——他先她一步下了马车,此刻正指挥着车夫往下搬行李,眼下的美景美人,他似乎根本就没有在意。
唉……
这算什么呢?
她原是那样胆小又保守的人,如今却肯跟一个男子单独出门远游……究竟算什么呢?
这一路上,她方开始真正思考他与她的关系。其实,她远没有多么了解他,甚至他们之间,都还有好些误会没有消除。她始终想不起,究竟是何时种下了这颗情愫的种子,任它一日一日的,在心底生根发芽,蔓蔓日茂。
或者,两个人走到这一步,有些事情,该是呼之欲出了。
之恺搬好行李,一回头便见芳芳痴望着自己,一时也怔了一下,心头一美,便和和气气的朝她伸手,“下来吧。”
芳芳胡思乱想间,听到他忽然温言细语,面上一红回过神来,半推半就的顺着他的手下了马车,情不自禁的往他身边靠……
之恺看清她眼中历历可见的依,居然有些不知所措,不觉的竟往后撤了几分。
……芳芳十分扫兴,只得将心头的悸动生生抑下。
简直就是木头一块。
……
大抵是常来此地的缘故,之恺对当地十分熟悉。哪里有奇异的风土人情,哪里有风味别致的小吃,哪里有最美的湖光山色……他都了如指掌,带着她一一逛过。
白天游山玩水,晚上便歇在就近的客栈里,分别要上两间房,各自安歇。
即便只是如此,从未如此亲近过大自然的芳芳也颇是兴致盎然,只觉岁月静好,乐不思归。
如此,便一去好几日。
这日阳光和煦,芳芳却不肯走远,自行寻到附近一家墨斋,置齐笔墨纸砚,拖着之恺到了湖畔一座凉亭,兴致勃勃的往石桌上铺纸摆砚。
“难以置信,”之恺不可思议的望着她,“居然要写字么?”
芳芳冲他一笑,“画画。”
“画得很好么?”
“不好不要钱!”
芳芳不与他争辩,兀自在砚台中研好墨,又加几滴清水融于墨中,细细调试浓度,随即执笔蘸墨,开始行云流水的挥毫……
她运笔如飞,整个人都沉浸在了画中,两只手肘支在案台上,前倾的身子折出曼妙的弧度。做起这种擅长的事情时,她目光里都是自信和沉稳,神色也极是平静专注,与素日里娇弱痴憨的模样判若两人。
之恺在一旁静静的注视着她,微微失神……
她画的是亭外一处石壁上的两竿瘦劲修竹,干湿浓淡的墨色勾勒出丰富的层次,风格飘逸明快,最适合速写。
芳芳从小就很喜欢画画,亦擅长细腻精致的工笔画,不论是山水园林,还是人物花鸟,都能画得纤毫毕现,栩栩如生。
不过工笔画讲究三矾九染,流程繁琐复杂,乃是极其费时费心的绘画技法,须沉下心来,一笔一划细细勾描。而此刻……身边这个浮躁的家伙,定是不耐烦等待的。就一幅简练的写意竹韵画,快速又意境悠远……应付他这种外行,再好不过了。
半炷香的工夫不到,一幅散着淡淡墨香的画便大功告成。芳芳满意的直起身子来,想了想,又提笔在右下角龙飞凤舞的刷刷几下,将她的大名落在了纸上。
大凡画功不错的人,字也不会太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