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天马也曾有过睡眠不好的时光。

那是他刚在一片风雪里埋葬了母亲后不久发生的，每当一场与母亲有关的梦做到间隙，他便会醒来，在漆黑的夜里睁开眼睛大口呼吸异乡的空气，缓解胸口浮起的烦闷感。神奇的是，明明他没有发出什么太大的动静，斐尔维却总能第一时间发现他的苏醒。

斐尔维的体温好像比普通人低一些，以至于那双手也永远都是冷冰冰的，他会用那双布满薄茧的手摸摸天马的头，问怎么醒了？冰冷的触感总让天马下意识的缩一下，小孩语气中带着三分抱怨，嘟囔着说：“你的手好冰啊。”

“抱歉，那下次不摸你头了。”

“这又没关系。”天马摇了摇头，稍微朝斐尔维那边挪了挪，“起码比你又跑掉好。”

斐尔维睁大了眼睛，他有些惊讶的笑了一下，问：“你怎么知道我晚上跑掉了？”

怎么会发现不了呢？随着夜幕低垂，天马就能感觉到有种难以言说的气息从斐尔维的身上散发出来，至午夜时分那叫人不安的气息攀至顶峰，在这个时刻斐尔维脸上一贯云淡风轻的神色消失不见了，转而被阴云取代，他的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到这时他就会下床去屋外，有时夜间的风会将轻微的咳嗽声捎进屋内。

“你怎么了？”天马问，他凑到斐尔维的身旁，他似乎天生有很敏锐的五感，在斐尔维的身上，他闻到了草药和血的味道。

与母亲离去前一样的气味，只是更隐秘些。

斐尔维曾和天马说他自己就是一个医生，医生是不会生病的，可每天午夜院内传来的咳嗽声和他周身令人不安的气息又是为何呢？

斐尔维沉默了一会儿，用模棱两可的方式回答了这个问题：“有个摆脱不了麻烦缠着我，白天她会比较安分，但有时，比如深沉的暗夜里，她会变得很强大。”

“咱们摆脱不了这个麻烦吗？”天马问。

“有点难。”斐尔维说，但他思考了一会儿，又补上了一句，“但更准确的说法……是我这个大麻烦缠上了她，让她摆脱不了。”

“怎么会有人管自己叫麻烦啊！”天马总是难以理解养父的脑回路，“你看上去很痛苦……真的没事吗？”

斐尔维笑了，鬼知道天马这段质问哪里逗乐了他，他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自己身旁躺着的这个小屁孩，说：“没事的，你以后就知道了，我不光是个大麻烦，还喜欢自找麻烦。”

十多年后的某一天，当天马终于回过味来意识到老爹可能在内涵自己时，无能狂怒了很久。

但今晚他还没懂，不如说斐尔维的每一句话他都有听没有懂，半大小屁孩眨巴着眼睛，在困意上来前抓着冤种老爹的袖子认真的许下诺言，道：“那你等着，我会变得很厉害，然后想办法解决掉你的大麻烦的！”

“是吗，那就等你了哈。”斐尔维又伸出那双冰冷的手拍了拍天马的头，说道，“晚安。”

“晚安。”

十多年后的某一天，当天马终于回过味来意识到老爹可能在内涵自己后不久，他又意识到那天老爹还在敷衍自己，那冤种一开始就没信过天马能解决掉附着在其体内的诅咒，天马又无能狂怒了很久。

主要是气斐尔维居然是对的，那天在女神殿前，这位圣域驰名冤种被黑色的雷电撕碎又吞没的那一刻，天马确实是什么也没做到。

甚至连一声对不起都来不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