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放着两套茶具,一看便知道早有准备。
公冶远在李弘景对面坐落,有那么一段时间,谁也没开口。
她拿起茶杯却没有喝,只是在看着李弘景。李弘景便也就坐着让她看。
李弘景看上去与以往没有任何不同,同样的面容、同样的笑容、甚至是同样的气质,就好像她只不过是短暂地离开了一会,什么都没有改变一样。
“你知道我会来这里?”
许久后,公冶远说出了阔别数月后的第一句话。
“当然。”李弘景毫不犹豫地点头,“远这么聪明,肯定会知道我在什么地方的。”
听到这话她有些想笑,她能找到此处,也不过是李弘景抛出给她线索罢了。
“在刚猜到你其实没有死的时候,我一直在想,如果再见到你,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给你脸上来一拳。”
她捏着茶杯的手收紧,骨节微微泛白。
“这是肯定的。”李弘景叹气,“毕竟我欺骗了你,还抛下了你。”
她又想笑了,但唇角只是无力地往上扯了扯,最终也没能浮现出笑容来。
“但在此刻真的见到你的时候,我却只想说,愧我无法与你分担许多。”
在来的路上公冶远一直在想,若是她站在李弘景的位置上会怎么样?她想了很多种结果,但没有一种比现在更好——能在如此境地下保全梁国,让梁国能在风雨飘摇中屹立不倒,将伤亡降到最少,简直就是奇迹。
“……远总是会说出让我感到意外的话。”李弘景沉默片刻,才缓缓回答。
“我也在你计划中吗?”她问。
“远实在是太抬举我了。”李弘景摇了摇头,“我不可能算到能在靖嘉关之战遇到你,也不可能算到你愿意加入梁国。”
“那么。”公冶远坐直了身体,她神情严肃。
“今日我此番前来,想必你也明白我所来为何。”
李弘景将茶杯扣上,她抬眸看向公冶远,有那么一刻她好像笑了起来,但笑容如同第一缕落在屋檐上的雪花那样稍纵即逝。
“当然,我既然已经准备好了,那必定会知无不言。”
楼下依旧吵吵嚷嚷,那是在四海清周边拥挤不休的人群;楼上屋内寂静,却充斥着比下方更加紧绷的氛围,好似一触即发。
“你的计划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公冶远问。
“一开始。”李弘景很快回答,“或者说,从我十三岁开始。”
虽然早就猜到这个时间估计不会太短,但真的听到如此之长时,还是让公冶远吃了一惊。
“从一开始我并没有想到会成为这个皇帝,那个时候我的想法只是赚到足够多的钱,带母亲离开皇宫。不管去哪里都好,过上安静的日子。
李弘景毫不在意地将与李明羽的交易和盘托出,“想要悄悄失踪,就不能太过耀眼,所以我成了草包九皇子,乃至是不为人知的那一个。
“这样一来,哪天消失了也不会有人在意,甚至根本忘记了梁国还有个九皇子。
“十三岁那年,我决定成为皇帝,废物与草包的名头已经在我的头顶,想要瞬间改变是不可能的,那么就得换一种方式。”
李弘景喜欢计划。
倒不是因为其他,只是将事情提前计划好,会方便她明确地看到各个时间点。
很幸运,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至今为止所有事情都还在她计划之内。
当然,她从不会因为运气好放松警惕,放松意味着轻视,轻视意味着危险。
她不觉得自己有多么聪明,她的对手往往比她聪明得多,但总栽在她身上,原因无一例外,全都是轻敌。
一个弱者出现在眼前,人们总会轻视;她总以弱者的姿态出现,所以从不会轻视任何弱者。
在她的位置上,一旦出现危险,距离满盘皆输也不会差得太远。
“崔来明与王印,还有国师郁丞,他们都是可以用的人。若是能为我用自然是最好的,所以我给了他们很多次机会。”
说到这里,李弘景的眼神猛地沉下,在那一刻,公冶远第一次直面她身上爆发出的戾气与杀意。有那么一瞬间,公冶远的手都发颤起来。
不过她身上的气势很快就消失,快得好似从未存在过一般。
“我真的很努力给他们机会了。可惜。
“有人成心想死,我没必要苦苦相劝。”
平复了一下心情,公冶远在沉思片刻后继续问道。
“这么说来,那些皇子……?”
“大多都是我处理掉的。”她语气平静,“名声不好的九皇子想要登基,就只能让排在前面的人全都出问题。
“当然,太子殿下和四公主私奔这种令人震惊的理由可不是我想出来的。”说完上面那段话后她很快地补充,“我还不至于造这种下三滥的谣。
“本来我想的是让太子随意和一个皇子自相残杀了事,反正到时候挨骂的也不会是我,理由也正当。
“可惜先帝陛下对此颇为不赞同,他觉得太子名声太好了,哪怕死了也会成为人们心中念念不忘的存在。想要抹去太子的功绩,就必须要以最卑劣的手段彻底砸烂太子的名声,他当时并没有告诉我到底要如何做,直到我听到京城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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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她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先帝陛下一直被人觉得只会吃喝玩乐不学无术,不过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意识到先帝陛下果然也不是什么泛泛之辈。所有人都觉得他极其喜爱太子,却没想到最后是他亲手将太子送上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