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龙与玛泰各领一只队伍带着海洛因赴暹逻湾芭堤雅。
玛泰他们走的是清迈——南尘——来兴府——拉尧——猜那一线,这条路线玛泰他们走过多次,一条公路虽然时为柏油路面时为土石铺路,但因养护较好,倒也平坦通畅。从清迈到暹逻湾芭堤雅近七百公里的路程,玛泰他们驱车前行,一路上竟出奇的平安。
田龙带领的这一路走的是清迈——湄索——甘加那这一线,这条线路靠近海岸,靠近缅国边境,里程较玛泰他们走的那条远一些,但这条路线偏僻,沿途少有政府军与警察的关口,为打通一条新的贩毒路线,为长远计田龙考虑自己去亲自走一趟,因他新任黑帮司令当然要做出表率。
这条线也是一条公路,只是这条公路长年失修,坑坑洼洼极为难走,好在田龙他们的两辆汽车是美国货,性能好马力大,一路上也跑得欢溜顺畅,只是颠簸得利害。
这条路对于熊逸来说,真的是感慨万千。当初,怕宕哥路上截杀,他与月妹逃出公爵号赌船,连夜逃亡去清迈就是走的这条较为荒芜的路。鬼使神差,命运捉弄,月妹撇他而去不久,自己竟又随偷渡时离散的难友童年的伙伴扬眉吐气地由这条路重返芭堤雅。一路上,熊逸内心恨恨难耐,暗自骂道“狗日的宕哥,老子定要把你大卸八块,扔到海里喂鲨鱼!”
田龙在监狱就知道了熊逸这段往事,既然此行是去芭堤雅,为熊逸兄弟报仇雪恨当是题中应有之义。这是大事,在完全陌生的芭堤雅复仇杀人,得靠玛泰的鼎力之助。还在清迈时,他就与玛泰商量,玛泰知道事情原委后,却告诉了田龙一件惊天的秘密。这秘密玛泰本也想告诉田龙的,实在是因为这是坤沙最为核心的机密,玛泰有些犹豫,但最后他还是将这秘密和盘托出。
玛泰告诉田龙,你还记得在原始森林癞象杀死原特别联队副官,威逼他说事的情形吗?当时,玛泰临死也没说出的事就是这件惊天的秘密,这个秘密就是人们广泛传说的坤沙的神秘宝藏。
其实这所谓的神秘宝藏,并非深山密林的藏金密窟,乃是坤沙在瑞士银行的一个账号,该账号流进了坤沙贩毒多年的大部分收入。说白了,坤沙就是通过这个账号洗钱,将黑钱漂白为正当收入。这洗钱的重要环节就牵涉到公爵号豪华游轮老板宕哥。宕哥开赌场的赌金在国际上不算黑钱,顶多算是灰色收入,坤沙的毒资随着宕哥的赌金一块进入账号,黑钱就漂白了。
原来,宕哥就是坤沙的账房先生呀,难怪他的势力那么大,暹逻湾外海游荡的海盗不敢去碰公爵号赌船。宕哥虽是坤沙的账房先生,但他却无权提取瑞士银行里的一分一毫,在他那儿只有一个进钱的账号,提钱的密码只有坤沙、张泉三个人知道——也许你以为这第三人就是玛泰对吧,告诉你错了,这第三人是坤沙的胞姐玛泰的母亲,玛泰顶多只能算是知情人而已。
得到坤沙的核心机密后,田龙脑子里蓦地产生了一个疑问,当初癞象逼迫玛泰说出瑞士银行账号密码,这里面就暴露出极大的漏洞,因为即使癞象拿到密码也无法提取现金,除非他同时知道瑞士银行的账号,而这账号只有坤沙、张泉和“账房先生”宕哥三人知道,连玛泰的母亲也不清楚,难道宕哥是癞象的同伙?
按照逻辑判断——田龙又祭起了他那套法宝,这次运用得比较熟练就是——坤沙,那就不用分析了;那么张泉呢?他知道银行账号也清楚账号密码,用不着与谁勾结,显然不是癞象同伙;剩下来就只有宕哥了,对!就是宕哥。但细究起来这又有个问题,坤沙的参谋长张泉是何等老奸巨猾之人,田龙这初出茅庐的后生都看出了问题,难道身为军师的张泉竟然没有瞧见破绽,或许坤沙未死之前另有特别的打算。
田龙把自己的分析告诉玛泰——当然对张泉的疑问这事没说,玛泰听罢大为佩服田龙的精辟推理,说如果不是龙哥层层剥笋般地分析,洞察了暹逻湾的暗涌潜浪,此行芭堤雅麻烦就大了。田龙对玛泰由衷的赞叹自是受用,但却还没有飘飘然失去冷静,他告诉玛泰此事重大,目前只有宕哥掌握银行帐号,我们不能打草惊蛇,所以暂时不要对任何人讲,去了芭堤雅再见机行事。
临行之前,田龙、玛泰要回家去取账号密码。取账号密码非常顺利。其实玛泰的母亲并不知道什么账号密码,早在几年前,坤沙来看胞姐,给她了一张纸片,上面记着一串阿拉伯数字,是坤沙和她的生日,要她收起放好。玛泰的母亲就把这纸片放在佛龛座下,每日烧香拜佛,无形之下倒也起到了时时看管的作用。现在儿子要,做母亲的自然不会不给,只是喋喋不休地千叮咛万嘱咐。
在清迈的日子,田龙随玛泰几次回过玛泰的家。田龙每次来时,芝雅都十分高兴,尤其是知道馨姑已不在人世,芝雅心情更是复杂纷乱。她不知怎样安慰田龙,总是默默为他做饭洗衣,尔后静静陪坐一边,用少女特有的脉脉矜持目光瞧看。她不清楚哥哥与田龙究竟在干什么,但凭着少女天生的敏感知道他们做的事充满危险。这次,田龙、玛泰要出远门,芝雅方鼓足勇气,拿出专为他俩去白象寺求来的一双红丝线护身挂佛,为他们挂在颈项。
低头看见面颊微赤眼含关切的芝雅,田龙非是草木,当然明白她的心意,胸膺死寂的幽潭忽地漾起几波微澜。这段时间,馨姑的死讯清迈的杀戮,已让他内心一片混沌麻木,充斥着暴戾恣睢,可当芝雅那少女清澈无邪的目光穿过他眼帘,透达心扉,竟有种神奇的涤荡力量在缓缓漫延。田龙无语良久,取下阿德父亲送他的玛瑙佛珠递给芝雅……
且不说芝雅那清泉般的目光能否洗濯掉田龙内心的魔障,那是后话——当下,田龙、李小豹、熊逸、骚马等一干人马沿着新的贩毒路线,驾车驱轮,风尘仆仆向着暹逻湾海岸进发。
汽车从早上六点开到下午五点,虽然一路坎坷颠簸,也跑了四百多公里,差不多走了一大半里程。田龙当时还想,他们是否走得太快,明天应该让汽车跑慢点,按原定计划他们与另一支队伍要拉开一些时间。傍晚五点多钟的时候,打头的汽车忽然停了下来,田龙连忙从后面一辆汽车跳下来查看是怎么回事。骚马从头一辆车下来报告,说前面的公路塌方,汽车走不动了。田龙皱蹙眉头也无计可施,命令一个分队长带着二十多位兄弟看住汽车,就领着李小豹、熊逸、骚马沿路前去察探,看能否有其他路绕行。
公路往南延伸到这里是一道峡谷,峡谷一边绝壁峭崖,一边流淌着一条名叫纳凉的小河,而路面全堆满了乱石泥土,除非清理路面,否则汽车根本无法绕道过去。这时,骚马扰扰脑袋忽然想起什么来。说峡谷前面有个寨子,他们可以去寨子看看请人来帮忙啥的。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田龙听了点点头也只好如此,眼看天也快黑下来了,不管怎样今晚也总得找地方住宿过夜。
走出峡谷,在一大片槟榔树林里果然有一座村寨。骚马说这个寨子就叫槟榔寨,几年前他来过这里,里面居住的是塞芒族人,塞芒族人热情好客而且乐于助人,去请他们清理公路塌方相信会得到帮助。可是,当几人还没走进寨子时,就感觉到这寨子有点不对劲。
寨子的异样是熊逸最先发现的。这家伙一惯嘴馋,瞅见满树黄橙橙的槟榔就想到了吃,当然他也知道没有制揉过的槟榔味涩无比,但他脑袋却异常灵光,一转念,立时便联想到为什么挂满树的成熟槟榔没人采摘呢?
熊逸说出自己的疑惑,田龙他们也立刻意识到这寨子的确可疑,不但这树上的槟榔无人采摘,而现在已是黄昏时分,寨子竟然没有炊烟也不闻鸡鸣犬吠?于是,几人马上将随身携带的微型冲锋枪上膛,分散开来,仍然往寨子里走去。
这座叫槟榔的寨子果然有些诡异,几十栋竹楼呈圆形聚集建筑一块,却没有一丝一毫人烟气息,畜栏内不见猪羊牛马,竹楼里未闻人声童啼,静静的悄无声息,一片死寂。
夕照下,一座仿佛远古遗留下来的蛮荒野寨,竟然行走着四位提拎现代武器的人影,那情形格外诡谲,颇像科幻电影里穿越时空的某个镜头。寨子里的竹楼家家关门闭户,石板道上铺满了寸来厚的枯萎竹叶,四处都很安静,只有远处林梢“叽叽喳喳”栖息鸟儿的啁啾。
不对,这寨子内还有一种细微的声间——并没有阵风拂过,那竹叶却似乎自己在缓缓滑移,发出沙沙的声响,令人难以置信——定睛瞧时,才瞅见一条两米来长的铁曼巴蛇从枯萎的竹叶堆里钻出来慢悠悠游走。田龙等人拎着微型冲锋枪在寨子里四下转悠查看,已经历了太多的生死险境,倒也没有什么畏惧恐怖之感,只是觉得这寨子仿佛历经了一场神秘的浩劫,凡是有生命的玩意都被一阵怪风刮走了,仅留下空荡荡的竹楼和那条黑漆棍子似的铁曼巴蛇。
这是一座什么鬼寨子?如此凄凉萧瑟,坟场冢地一般的死寂,田龙边走边瞧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