旬日后的破晓时分，将军府前，一列马队整齐排列着，打头的几匹马儿昂首轻踏着马蹄，哒哒作响，后面几匹马儿驮着丝绸、茶叶、瓷器等商物。

十来个劲衣少年聚集在府内庭院，等待着出发号令。

厅堂内，林重山神色凝重，林母低低抽泣着。

林绵一副商人打扮，儒雅华贵，林延则身着墨绿劲衣，神采飞扬。而怜云也高束起云鬓，身着利落男衣，收起女儿作态，俨然一副翩翩公子模样。

林绵望着怜云这幅模样，不习惯地低头偷笑，夫人变兄弟，他还得适应一番。怜云没好气地用手肘轻轻杵了杵林绵的腰，林绵识趣地收敛着。

林延终于逮着捉弄怜云的机会，嬉笑道：“阿嫂，这幅打扮出现在长安城，怕是要忍万千女子梦寐神驰，大兄危险矣。”，林绵又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怜云不理会，挑了挑蛾眉，嘴角戏谑地上扬一下，走到林延面前，举起手重重拍了下林延肩膀，沉着声音说道：“贤弟，来日若寻不到好人家，为兄不介意以这幅模样帮你寻一门好亲事的。”

林延又吃了瘪，张张嘴不知如何反驳，林绵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林重山也被眼前的一幕逗乐，凝重的神情舒展开来，从革带中拿出一枚专使符节郑重地交到林绵手上，说道：“这是前日陛下钦授的专使符节，符节是你们唯一的证明，绝不可丢失。”

“好了，时辰不早了，准备出发吧。切记一切谨慎行事，莫要冲动妄为。”

“是，阿父！”林绵、林延深深躬身作了作揖。

“出发！”一声号令，庭院里的劲衣少年们齐声应和，一同涌出将军府，利落跨上马匹，

林延打头领队，林绵、怜云在其后并辔而行，而后一应劲装少年牵领着托货马匹同行。

“驾！”打头马匹一声长嘶划破静空，马蹄踏踏，缓缓前行。

林重山扶着夫人抽泣微颤的肩膀，目送众人西去。王伯站在将军夫人身后，偷偷抹了抹眼泪，从小看着长大的两个孩子，也要变成翱鹰展翅了。

西出长安城，一路人烟渐渐稀少，天气也愈发干燥清寒，林延一行也花了好几天方才适应。

往来最多的便是商队，林绵时常在扎营处或驿站，与周边的商队打探西域的动向。林延则带上几名劲衣少年前去探路。

一队来自洛阳城的商队最是热情。队首是个精明的商贾，眼珠子时常骨碌碌地转，瞧人总是上下仔细打量，对谁都眉开眼笑。这会儿边给马儿喂着粮草，边眉飞色舞地讲述西域境况。

“这个时节的大漠最是恶劣，忽然而起的风沙让人寻不着方向，还要时时防着不知从哪儿窜出的马贼。要不是这西域的买卖赚头大，谁乐意干这刀口舔血的事。”

“往西北再走三五日便可出玉门关了。前方便是敦煌郡，可在此休养个几日再出发，出了玉门关那才是真正地以命相搏。”

“我看你们几个细皮嫩肉的，想必也不常出远门。正好我也得在敦煌郡逗留几日，与你等一道同行了，也好有个照应。”

精明商贾说着，走近林绵身边的大宛驹，细细摸着大宛驹的棕色鬃毛，眼睛发亮，嘴里念念有词，好马呀！

大宛驹不满地甩开商贾的手，冲着商贾引颈长鸣一声。

精明商贾被大宛驹的惊鸣吓得倒退几步，讪讪地走开，继续喂着他自个儿的马。看着林绵一行各个气宇不凡，所骑之马皆为良种，精明商贾心里打起了小算盘。

“有劳贾兄。”林绵也只能微笑应允。

怜云对这个精明商贾颇有看法，凑到林绵耳边轻声说道：“这人可真不客气，谁要与他一道同行。咱们要提防点。”

前路无恙，林延骑着马折返。前路也尽是些商旅马队，一路上商旅多于人家，这西北国的买卖可真是热闹，林延愈发对楼兰感到好奇。

一群人风尘仆仆赶在落日前抵达敦煌郡。

自雄才大略的武帝派遣骠骑将军西出陇西，肃清河套地区的匈奴势力，河套地区便掌控在了中原朝廷手中，武帝在这通往西域的商道上设置了河西四郡，敦煌郡便是西出西域的最后一郡，也是东进中原的第一郡。

不同于中原绚丽华彩的繁盛，敦煌郡有着一种朴实无华的热闹。

宽敞街衢两侧，店铺林立，家家屋檐延伸搭起临街铺子，金发碧眼的胡商娴熟地叫卖吆喝，往来商队络绎不绝，驼铃声声不绝于耳。

怜云一跃下马，把缰绳丢给林绵，便沿街一家家商铺细细观赏起来，遇到卖西域首饰的，更是迈不开步子。

“阿绵，你瞧，好看么？”怜云拿起一串玛瑙滚珠手链套在手上，朝着林绵晃动玉手，手链边上镶嵌的银片玲玲作响。

林绵温柔地含笑点头，眉眼间尽是爱怜。

店铺老板疑惑地望望眼前这个对着女子首饰兴致昂扬的俊秀小公子，再望望不远处牵马而立的儒雅公子，忽然又心领神会地一笑，这敦煌郡每日来来往往各国各异的人，什么都不稀奇了。

怜云看见店铺老板大有误会之意，赶紧摘下手链，轻咳一声，沉着声音朝着林绵喊道：“林兄，这手链甚是瑰丽，不如买回去送给嫂夫人？”说着朝林绵顽皮地挤挤眼。

林绵愣怔一下，无可奈何地应和：“有劳贤弟挂心了！”，便从袖袋中掏出银两递给店铺老板。

怜云一路乐此不彼地重复着同样的伎俩，林绵跟在身后频频付银两。

自此，敦煌郡上又多了一个来自中原的谦谦公子过分宠溺妻子的传闻。

林延委实无法理解兄嫂的奇异举动，领着商队跟着洛阳商贾先行前去落脚的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