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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帝宫最深处的太液池,因着昨夜的异象而冰冻三尺,连着整座帝宫也降下了不同于往年的低温,可与之隔了几座廊檐的庆云宫暖阁却是一反常态的温暖如春。

大虞国师谭青一路穿过那冷的令人牙颤的太液池周遭廊檐,跟着侍女进入庆云宫,这才稍稍暖和了一些,然后再由后廊往南,出了角门,再走一条西北甬路,西边就是一间大大的暖厅,亦是称做暖阁,顾名思义,就知道那是块温度高的地儿。

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暖气,谭青抱在袖筒子子里的双手慢慢伸了出来,漫不经心的整理起来挂在肩上稍稍被风吹到歪斜的狐裘。

与此同时,那名女侍习惯性的躬身出了去,而将一卷古轻轻放置在桌案上的锦衣男子起身,一双犀利的剑眸却带着丝丝肉眼可见的疲倦,然而男人即使这般抱恙,可仍旧勾起唇角的笑意,礼貌有加道:“孤本来不愿叨扰国师休沐,可昨夜天象实在异常,整个大虞都在疯传此乃祸国灾民之兆!”

话落,年轻的帝王百里奚不慌不忙的将眼前同样韶华的少年请至大厅向阳之处,此刻旭日东升,那在冬日里总少了几分温度的白色阳光拢了下来,穿过窗户打在梨花桌面上,可比起放着的几本奏章来说它还是逊色了地位,毫无疑问,都是关于昨夜天象异动的重要事儿!

谭青不卑不亢的坐在百里奚的对面,那惯性而为的动作,看的出来他有多受帝王的尊敬,所以尽管是平起平坐,也并未让人觉得有何不妥之处,反而是多了一丝尊崇。

“国师可有什么看法,不防直言,孤自当洗耳恭听!”年轻的帝王一边为国师奉过一盏还在滚烫的茶水,一边一字一顿,无不在展示着帝王家的高贵修养和精湛的话术,明着求教实则拿捏。

的确,这一番明里暗里的拉扯,伦那个都不能让人轻易就拒绝一位帝王,起码是一个聪明人的谭青自然是懂得帝王这是在抬举他,而他又不能不识好歹。

当然,他也是通透此次异象之原由的,或者,可以说,他是亲眼目睹或者蓄意谋划也并不为过,只是冬夜里看戏还是冷了些,瞧他真心为了看热闹,这出来的急也没有多加衣,都冻感冒了呢?

开始有些不由得有些埋怨起来自己,这可是千年之间千挑万选才新换来的一副好身子,万不能经的起折腾的。

然而,此刻时机不对,不然谭青又会在脑子里重复默念一套他那修习了多年的养生准则来着。

很快,几乎是一呼一吸之间,他就收起肚里的呢喃,蓄了蓄力,看起来是一副经过各方谨慎的测算和占卜过的模样,佯装深思熟虑道:“千年前的大夏王朝,陛下可曾听闻有位名唤夏稀的帝王?”

“有所耳闻。”百里奚答的笼统,不给人揣摩心思的机会,紧着又道,“孤愿闻其详,国师但说无妨!”

“陛下既然知道一些,想必也是出自相同的史所记载,那么臣便简而概述吧!”谭青眸光粲然,可谓是不愿多话的人,紧着神情庄重的直说道:“那夏稀以南戎全族的尸骨铸造的千阶祭神台,而封印在那神台里的百万魂灵就在昨夜破除了禁令封秩,所以才会引起天象动荡!”

百里奚先是大吃一惊尔后极快镇静下来,沉思片刻后,肃穆的眉眼之间拧起一道繁复之色,划进眼里射出某种三思而后行的决断,但却看的出来他并未真正相信谭青所言,可是却叫人寻不出半点冒昧来,他言语诚恳,“那依照国师之言,可谓如何解决?”

“问神!”谭青不紧不慢的缓缓吐出来两字,眼尾拉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深深地扫过对面的年轻帝王,看到他脸上尽管掩饰够好却还是给人一眼就能看穿的深虑时,眸色暗了一暗,在阳光倾斜而下的角度里赫然涌起一道清浅的不悦,不过一闪而逝被蓦然沉默所替代。

悄然暗道:这位人间的帝王可真不是三言两语就可好糊弄的泛泛之辈,果真不愧为帝者!

所以,问神这事儿还欠火候,不能操之过急,倒让他起了疑心,本来混进这宫闱,就实属不易,毕竟能够困住他的是这人间初开之际,穹苍便设有的公然秩序,那便是神魔妖鬼不可强制逆行破这人间的规则,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因为,人间是除了人类之外的生物都需要生存的地方,而不是永远只做陪衬与口食,那也太过于无趣了!

谭青抬眸闪过温驯的笑意,可却及其幽冷,并不是人所能拥有的温度,他自顾自端起那盏特意为他奉来的热茶,一时不甚,含糊了礼数,大酌一口,自然被烫到,只好不动声色的又吐了回去,将茶盏轻轻放回原位,他在等,等这位帝王的最后决定。

“难道此役……非问神不可为吗?”百里奚思来想去,神情分为持重的问道,眸光里皆是顾虑重重,意思显而易见他在拒绝此法。

可紧着他便又道出自己的意见,“孤知国师历来不是愚昧侍神之人,而大虞自开创之时,朝纲便是设以律法治国,自然信仰也是求的从来都不是真神的庇佑,而是心存敬畏,方才行有所止。”

闻言,谭青已有所裁决,的确大虞不信神可却在敬畏神,早已视之为常态,他遥遥一笑,道:“陛下可觉得问神一说尤为不妥之处是前朝那蒙昧的祈神伦,更加是要用到祭祀这一项,皆时会不会用到那残忍的人祭,也不好说,是吗?”

“是也可不是!”百里奚毫不掩饰的作答,眉眼之间异常复杂的看向谭青,可无形之中却带着一丝来自帝王的压迫,令人不可直视,他道,“相信前朝夏氏王族便是最好的证明,即使在位者如何宣以神的庇佑,结果还是被灭与尘世不见往日辉煌,而孤的天下则是先祖与军民的鲜血与性命换来。所以,这昨夜天象异动一事儿便问神一说,实在大不可为,国师应当慎重考虑,另谋其法稳固民心惶恐,当然,那千阶祭坛是为容栽邪物,理当拆之毁去,甚是妥帖!”

谭青惆怅的闭起眼睛,伸手按了按太阳穴,心道,这可就难办了,他竟遇上个不信神的帝王。

可是,难道这就要放弃吗?

不,他谭青偏偏不会半途而废,更何况这是他亲自做成的局,自当如何也要成之。

“陛下何故不问臣,何为问神,又为何意!”谭青缓缓睁开眼睛,轻呼一口热气,目光深幽地落向百里奚,与之对视,丝毫不怯懦于帝王气势上的威压。

百里奚惊诧几秒,深做思考后忙问道,“国师可是话中有话要说,是孤属实误会了。”

面对于百里奚的一点就透,继而还能如此谦逊,谭青却开始卖起了关子,他悠悠散散,委实不往正题上去。

当然也是,问神一说,他并没有想好如何才能引申到那千阶祭坛之上重开祭祀,将昨夜被困于那里的诸神加紧时间尽快让那些恶鬼们吞噬掉,好让那祭坛至邪之力达到最盛。虽然前提他已经做好铺垫,但是碍着这百里奚是个不信神的,竟然还想着给武力拆除了,实在令人头疼,真想好好给他看看昨夜的那些被某位拉下神坛的神明来者。

可是他不能够啊,至少现在他还要躲在凡人的躯壳里装孙子,任由他说东不能往西,更加不能操纵于他,因为他身上有着他所不能碰触的禁制,属于创世神所立。

谭青只好模棱两可的先行哄过帝王宽限两日,皆时保证一定会给其一个满意的交代,总之要先保住那祭坛不被拆了,便早早退出了庆云宫暖阁,行至太液池时,他猛地一阵欢喜,像是想出了一个妙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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