篱落村的阴阳和外界的不同,我好奇的看着他到处走,似乎在勘探着什么。·首·发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歇下来,阴阳大手一挥,吊着嗓音喊道:“上白表。”
刚叫完,就有黎家人双手捧上了厚厚一叠白色草纸。阴阳用剪刀将那堆白纸裁制成长条形,然后分给众人:“老爷子的亲戚全都拿一点回去,将所有门窗封住,免得黎老爷子回魂的时候闯进来。这个宅子,除了寝室,也全都封掉。”
黎家请来帮忙的村人立刻拿起白纸用浆糊贴在窗户和门上,远远看去,仿佛是准备拆迁一般。到处都打了白色的叉。
这种风俗在中国西部也很普遍,倒是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只是桃屋里那口棺材让我有些感觉意外。一般老人去世,都会用新棺材。睡老棺材还是第一次见到。
看出了我的疑惑,黎诺依又解释道:“那口棺材在黎家一直遗留到现在,已经说不清有多少年。家里有长辈去世后,都是盛放在那棺材里边。这算是黎家的独特风俗习惯吧。”
她的眼神接触到棺材里爷爷的尸体,不由得又想哭。
我轻轻一拍她的背脊,安慰道:“节哀吧,人死不能复生。”
“嗯。”她的头在我的胸口一靠就离开了:“谢谢。”
“份内的事情,你我啥关系,不需要说谢。”我耸了耸肩膀。
“那,要不要今晚把未婚夫的位置坐实呢?”她用红肿的眼睛做出千娇百媚的眼神。
我被哽住了,慌乱的推卸着:“啊,这个,哈哈,不太好吧。毕竟你爷爷才刚去。”
黎诺依‘噗嗤’一声笑出来,很有梨花带雨的韵味:“傻瓜,骗你的。现在我哪有那种心情。走吧,去给爷爷烧点纸钱。说实话,他身前没过什么好日子。就算有钱了,依然早晚种地,过着从前的辛苦生活。”
正说着,就有个大婶走了过来。她手里拿着两根白色麻布:“哎哟,黎侄女。这位是你未婚夫吧?来来,把孝布给戴上。”
说起来自从我进黎家后,似乎所有人都在刻意忽略我的存在。没人招呼我,没人提及我,仿佛黎诺依身旁的我只是一团空气罢了。这时候被人注意到,还真有些不习惯。
“谢谢。”黎诺依冲我眨眨眼,她从那大婶手里接过白布,温婉的替我系在额头上。细心的整理了一番,又退后几步看了看,然后满意的笑起来。那副模样完全像个替准备出门工作的老公系上领带的幸福主妇。
周围有许多的视线在暗暗观察着我俩的一举一动。我不动声色的露出笑意,看着她系上自己的孝布后,意味深长的回看我。所有的意思,都在一笑一回中尽在不言中。
我心里却是在苦笑,什么时候,自己和她的默契已经达到了如此程度。几乎不用说话便能清楚对方的意思了?本不想将她拖入自己的危险生活的,没想到才一回头的功夫,才发现她早已经泥足深陷了。
我俩走到棺材前,在一口刚拿来摆在桃屋外的铁锅里烧了纸钱。渐渐被火焰吞噬的纸钱在热空气的作用下,纸灰烬纷飞,升空,向着黑夜深处飞去。
“总觉得我俩和现在的气氛格格不入。”我压低声音。
“觉得被冷落了,对吧?”她一边烧纸钱,一边反问。
“不是单纯被冷落的问题。死的是你的爷爷,可所有亲戚都像把你当作了外人看。葬礼上的一切,没有任何人给你打过招呼。也没人过来告诉我们流程。”对此,我确实颇有微词。
“习惯了就好。这些都是我的好亲戚们的惺惺作态。”黎诺依冷笑着:“爷爷名下有大量篱落村的田地,都是我爸替他购置的。根据以前的协议,爷爷死后,他的土地就应该归我所有。不过恐怕大多数亲戚都不会提那份协议。更不愿意看到我得到那份土地。现在我的股权占了公司的百分之五十一,有了爷爷的土地后,股份将暴涨到六十三,地位会更稳固。”
她面无表情,语气越发的冷了:“对亲戚而言,这可不是喜闻乐见的事情。恐怕不需要等到爷爷尸骨寒掉,他们就要发难了。”
所谓亲戚,大概也就是这么回事。雪中送炭的少,锦上添花的多。富贵家族的亲戚,特别是在家族企业里,争权夺势不亚于一场宫廷战争,勾心斗角是常有的事情。可是要做到黎诺依这些亲戚一样,连表面功夫都懒得掩饰,**裸的将自己的目的言于脸上的,还真是令我无法适从。
我挠了挠脑袋,正想发表点感慨,不远处的阴阳再次吊着嗓子,用仿如太监一般的尖锐声音喊了起来:“黎家人往我这边集合,现在来选尾女的。”
忙碌以及不忙碌的黎家人,不约而同的一愣,最后心不甘情不愿的往阴阳的周围走去。老一辈的脸上甚至浮现出程度不同的恐惧。
黎诺依也大为惊讶:“怎么会选尾女!”
“什么是尾女?”我好奇的问,这个词就算是对民俗学颇有研究的我,也从来没听说过。
“尾女是一种忌讳,只有在篱落村的老年人非正常死亡时,才会从他的亲戚里选出一个尾女。出殡时,尾女要和棺材坐在一起,和尸体一同抬到下葬的地方。”黎诺依心不在焉的解释着。
“你的爷爷是非正常死亡?”我皱着眉头。我俩都亲眼看到黎老爷子去世的,虽然他临死时精神状态很昂奋,可不论怎么判断,也属于自然死的范畴才对。
“为什么要选尾女?老头子咯屁的时候全都在场,死的再正常不过了。”显然,疑惑的不止我一个。其中黎诺依的三伯父就不解的冲阴阳喊道,表情十分激动,但更多的却是恐惧。
他在恐惧些什么?我将黎家遗老遗少的表情一个一个的观察过去,竟发现老一辈的人大多都流露出了害怕的情绪来。
阴阳不温不火的道:“最近篱落村发生了些什么,大家都清楚,我就不多解释了。”
这句话顿时让所有反对以及疑惑的声音戛然而止。大多数人都沉默下来,脸色阴晴不定,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眯着眼睛,脑袋不停的分析着这番对话。最近的篱落村肯定发生了些怪事,不但和黎老爷子的死有关,而且会令村里人惶恐。至于黎诺依身上的诅咒,也是近期发生的,会不会和阴阳口中的某些事情有联系呢?
黎诺依似乎十分紧张,她死死的抓着我的手,手心里竟然流满了冷汗。看来,这件许多人都知道,只是就我不清楚而已的事果然有内情。明天一定要抽空调查一番。
“一定要选尾女的话,那就选吧。”三伯父颓然的低下头,嘴里一直都在咕哝些什么。
二姨母突地眼睛一亮:“尾女似乎都要儿女辈以下,没有结婚的年轻女子吧?可惜了,我家只有儿子。”
“对啊,真可惜了,我家女儿已经嫁人了。其实当尾女还是很尽孝心的事情。”听到二姨母的话,又是一群不符条件的人如释重负。
“太小了也不行,不懂事。恐怕会把好好的葬礼仪式弄得一团糟。”别一群人见势,立刻撇清条件。
许多人就这么起哄着,说着说着,不约而同的向黎诺依看过来。
“孙女辈里边,似乎就只有诺依符合条件了。”三伯父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得意的表情溢于言表。
黎诺依脸色一变,将我的手抓的更紧了:“我已经结婚了。”
她指了指我:“其实我和阿夜在回来前就在加拿大登记过,夫妻间什么事情也都做过。我不纯洁了,我已经为人妻了!”
她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出了这番令人羞耻的假话。
“没有在老家办过婚礼,就不能算结婚。”三姨母摆摆手,以不容抗拒的讨厌语气说:“老头子最疼爱的就是你,他死了让你做点牺牲都不行。现在的年轻人,简直是太没道德太没有良心了。”
“我!”黎诺依的言语就算再灵巧,也被她这番话给哽的没了声音。百善孝为先,被亲人用大义给压下来确实难以辩解。特别是所有人都站在你的对立面,有意整你的情况下。
“这样不太好吧。”总算有人站出来说了句公道话,是那个上门女婿吴盛泽,他摸了摸后脑勺,还是那份憨厚的模样:“不论怎么说,既然小侄女已经结婚了,而且她本人也不愿意,就不要再强人所难了。我女儿虽然才六岁,不过还算听话,就让她当一次尾女,尽点孝心吧。”
这番话说的有情有理,但是却将黎诺依的所有拒绝空间给封杀了。如果真让吴盛泽的女儿做了尾女,恐怕整个篱落村的人在背后会用口水闲话将黎诺依说的没办法做人。在这个股份一直都和土地挂钩的地方,失去了当地农民的支持,就等于失去了公司的份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