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斐然堪堪垂头丧气回到东宫,陛下的申斥前后脚就到。很是简单,无非说他不敬母亲,不修口德,难堪太子重担。前来传话的内侍乃陛下身旁一顶一得用之人。像模像样申斥完,转瞬换上笑脸。
“殿下,陛下的意思,今儿这番动静委实掩盖不下,还望殿下好好反省,好好想想,过些时日待娘娘好些,再去请安赔罪。娘娘跟前好看,朝臣跟前也好看。”说罢,立在原地不动,像还有话说。
赵斐然眉眼不动,冷声问道:“陛下可还有别的话?”
内侍笑得更为欢快,“不瞒殿下,娘娘说五月十三千秋宴,命京都五品官家小娘子,皆可前来……”
不等说完,赵斐然讶然道:“陛下准了?!”
“瞧殿下说的,阖宫上下谁人不知,凡是娘娘所请,陛下没有不准允的。”内侍还想再劝劝两句,但见赵斐然冷脸,生生给咽回去。
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一家子吵架,哭的还是他们这些池鱼。
待内侍走远,赵斐然退却身侧之人,独自于案前坐定。时而翻动典籍,时而查阅,再或提起狼毫,漫无目写写画画。
他赵斐然生来便是太子,这多年来,何曾有过不顺心。
今儿这一出,当真是新奇,新奇得令他觉得申斥也不过如此,不过坐席给外人看罢了。他阿爹阿娘有多疼爱他,长到如今还有什么不知。不过,新妇颇为疑难。阿娘是被谁撺掇了么,为何一定要他定下太子妃。
这一想,灯火摇曳直至夜半。
正当殿外小黄门小宫女,连带日日跟随在侧的宋大监,皆觉得太子殿下当真好好思过之际,突然从内传出一声令,“备水,沐浴。”众人欢呼雀跃,殿下好好地,还知道沐浴。一阵兵荒马乱的收拾,又是小半个时辰,方才停歇。
侧躺在卧榻的赵斐然,翻来覆去睡不着,仍想着为何要寻个太子妃。
真是为难,想不明白,也无人可诉说。他身侧之人不是东宫侍卫,就是几个年长表哥,再有便是阿姐……不用询问,这些人定是让他早日成家,最好延绵子嗣。
内心的烦闷在夜风中有了出口,无他,睡梦中的赵斐然遇见遥遥向他走来的十七娘。多次入梦,从未有过这般欢喜。这小娘子,不算惹人厌烦,或许可以问问。
“十七娘,来。到跟前来。”赵斐然笑得春风化雨。
十七娘愣在原地,左右看看,见并无任何异常,方朝赵斐然看去。见他立在一处水榭。湖面之上,跃跃金光。闪烁光亮之间,水榭矗立,唯有一蜿蜒步道相连。十七娘迈步上步道,袅袅婷婷,莲步轻移。微风夹杂水汽,温暖舒适。
“唤我来此作何?”十七娘尚未入到水榭,迎着金光问。
“你来便是,我有话同你说。”赵斐然有求于人,分外柔和。
十七娘脚步一顿,心道:莫不是这厮已发现《小黄门》话本子,要在睡梦之中了结她?!
“我不过去。咱们之间,这么说话也成。”
“让你过来!”赵斐然不耐,加之佯装生气,眉尾上挑,有些骇人。
没出息的小娘子见状,“先说好,是你有事问我,不是找我的麻烦?”
“你不过来?”见十七娘不动,赵斐然抬脚打算出水榭,“即使如此,我过去也是一样。”
十七娘吓得险些跳起来,“莫动。我来就我来。”说话间瑟瑟缩缩行到水榭。
“我有事问你。你可成亲了?”少年一径问道,毫无遮掩。
她用力握住桌沿,“你……你~你,有何贵干?”话方出口,想到自己的话本子,第二卷写到杀人夺妻,这,这就来了!当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
遂换上副笑脸,“怎的,你~你要娶妻了?”
赵斐然恨恨道:“要你多话!”
小娘子眸光四射,较之湖面粼粼光亮还要明亮几分,不怀好意道:“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你我之间什么关系,我会笑话你不是。小黄门娶妻,不是甚了不得的大事。”
男子怒从丹田起,“孤……我并非小黄门,你记清楚,万不可再错。”
“好好好,”见他快急红了脸,十七娘连连赔罪,又装模作样在自己面颊胡乱扇一巴掌,“这样可好。”
姑娘家面若芙蓉,眼似秋月。低头赔罪之间,得见乌发如云,仅珠花点缀。再有那飘摇的耳畔碎发,顺着清风摇晃。
仅一眼,赵斐然心口的怒气倏忽散去三五分。可,念着自己的颜面,冷声道:“当真是大胆。你可记好了!你既已赔罪,暂且略过不提。我先先前问你的话,你速速回我。”
十七娘低头轻笑,这厮极为好哄,也不知要寻个怎样的新妇。面上甚也不显,“我一闺阁在室女子。尚未议亲,何谈成亲。”
赵斐然听罢一愣,方想起自己早已知晓。还来问个什么,糊涂啊。
一时十七娘又问:“你既说你并非小黄门,那你家中要给你定亲么?”
“你既未曾议亲,说这些作甚。罢了,我回去再想。”赵斐然起身,作势要走。
“诶,话未说完,你走什么呀?”十七娘起身相拦。
第三卷的《小黄门》还没有着落呢。
已迈出去一只脚的赵斐然,分外不耐,“你们女子,聒噪无趣,成亲,有何必要。”
这话,连带将王十七娘也给骂进去,她可是不能忍。小娘子猛地拽住他衣袖,厉声质问:“你对别的小娘子不耐便罢,我可没将你如何?!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说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