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中嗡嗡的议论声响起,华侯伟还想趁热打铁,把最难的监国合法性确定下来,有人却是不答应了!
“殿下,京察稍后再说,下官不才,敢问殿下,这票拟的规矩还要不要讲?监国如此重大的事情,不通过内阁,陛下一言决之,怕不是长久之道!”
华侯伟一看,认识!礼部尚梁储。这也是曾经给华侯伟上过课的东宫侍讲,总要给三分薄面。虽然心中恼怒,华侯伟还是展露笑颜:“梁大人啊,孤刚刚说了,规矩本就是皇上定下的。我大明不是弱宋,绝不会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这句话一出,满堂皆惊!大明走到今天,已经渐渐有了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气象。皇家、内阁相互制约,实际上已经是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虽然皇家通过锦衣卫、东厂不断干扰内阁为首的官集团,但大势煌煌,眼看官的地位权力一日高过一日。谁知道吴王竟敢在武百官面前,放出这等厥词?他凭什么?
梁储也是这样想的,他正正衣冠,朝着华侯伟一躬:“殿下!此言不妥!”
华侯伟呵呵一笑:“不妥?孤看妥得很!梁储,士农工商皆为民,为何士大夫一定要跳出来?前贤有云:术业有专攻。此话不假吧?”
梁储搞不懂华侯伟的意思,谨慎的点头:“此话不假!源于韩愈《师说》。只是,殿下,这和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有关系吗?”
“有!关系极大!”华侯伟很肯定的点点头。
梁储摇头:“下官愚钝,请殿下解惑!”
“孤来问你,既然术业有专攻,那么!”华侯伟拉长声调,环视注视他的百官,突然语速飞快的说道:“章问人,农事问农夫,行商问商贾,你以为然否?”
梁储隐隐约约猜到了华侯伟的用意,可华侯伟的逻辑清晰,实在容不得强辩,只好勉强点头:“确实如此!不过一法通万法通”
“打住!梁储,一法通万法通不假,那只是理论!理论和实际差的有多远?你知道吗?不用辩上三天三夜,孤就问你一件事。小麦倒伏如何救治?棉花有了棉铃虫,怎样杀虫?”
梁储瞪大眼睛,实在不知道如何回答。说不懂,那就印证了华侯伟的说法;说知道,天啊,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的士大夫,怎么会懂农事?他把求助的眼光投射向百官,可惜每一个被他注视到的官员纷纷低头,没一个敢说话的!工部的官员有擅长农事的,可惜级别不够,上不得庙堂。
华侯伟笑吟吟的看着梁储,转向百官朗声说道:“梁大人不是亲民官,不懂桑稼也是正常。工部官员应有擅长的吧?徐大人,工部有人懂吗?”
徐贯回头,几位工部官员都面有难色,只好尴尬的拱手回应:“殿下,工部擅长农事者品级太低,不在奉天殿中。”
华侯伟惊讶的一摆手:“哦?那孤来问你,若是现在河南大面积出现粮食减产,工部能有何办法?术业有专攻,擅长农事的官员进不得庙堂,难道政事就因此而耽搁?简直荒谬!”
徐贯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实在是挂不住。可华侯伟说得有理啊,民以食为天,连农事都不管的朝廷,能是个靠谱的朝廷?
梁储拱手:“殿下,还是说回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这术业有专攻,下官实在看不出和共治天下有何关联!”
华侯伟面色冷下来,重重一哼:“哼!梁储,你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士农工商,每一件都是国之大事!哪一个朝廷能不管读、种地、制造、经商?既然术业有专攻,为何不是四民皆在朝堂,为何士大夫要管自己不知道不熟悉的事情?这样能管好吗?泱泱大明,亿兆臣民,就靠士大夫这只懂读的官员就能管好?回到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若是皇家只与士大夫共治天下,那朝廷就只能养一群不识桑稼的读郎。试问,读郎能只读不吃饭吗?能只读不穿衣吗?能只读不睡觉吗?你们谁能告诉孤?”
华侯伟的声音越来越高亢,奉天殿中只剩下华侯伟的声音在殿中回荡。每一个官员禁不住随着华侯伟的话语思索,最后沮丧地发现,吴王说的居然是对的?居然反驳不得!
梁储辩驳不过华侯伟,却也不低头认输,只是直挺挺的站在原地,以沉默相对抗!
华侯伟端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口狮峰龙井,接着看向梁储:“梁大人,皇家倚重士大夫,但不可能把政务完全交给士大夫!其实士大夫是从农工商中脱颖而出的精英,只是,我中华流传下来的学问,具体操作政务的太少,广而论之的谋略太多。说的有些远了,咱们回到规矩上来。梁大人,规矩本人定,大明皇帝是孤的皇兄朱厚照,不是士大夫!这个国孤是监定了!诸位大人若有不同意见,忍着!若是不想当老朱家的官,可以!只是卸任之前,锦衣卫、南京审计司、东厂,要对卸任官员进行交叉审核,无过无罪者,自由来去!”
华侯伟的咄咄逼人让梁储忍无可忍,他抬头看着神情坚毅的华侯伟,缓缓摘下官帽,放在地上:“殿下,道不同不相为谋。梁储自问达不到殿下的要求,请辞!”
华侯伟哈哈一笑:“可以!老一套嘛!父皇最怕你们这一手,因为无人可用。可是你们打错了算盘!孤,有的是人!梁储,你可知翼轸军识字率百分之百?你可知孤此次上京,带了一个团的各类官员?你难道要断送这殿中百官乃至百官子孙的仕途吗?上山容易下山难,好生掂量吧!”
梁储回头,看向朝中大大小小的官员。当下便有六科给事中韩光跳出来:“殿下,道不同不相为谋,下官请辞!”
“都察院监察御史刘广请辞!”
“翰林院张茂堂请辞!”
“太常寺司卿言昌柳请辞!”
“国子监司业过衫忠请辞!”
一时间群情激奋,十几位官员陆续站到梁储身后!梁储欣慰的点头,转身注视着华侯伟:“殿下,看到了么?人心不可逆,弘毅之士如过江之鲫!”.
华侯伟却是哈哈大笑,指着梁储身后众人:“梁储,你看看,这些人哪一个是六部官员?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官帽子搏一个清名,很划算啊!好,可以可以,孤不拦着。汪直,马上把诸位大人的卷宗拿来,审计之后,当朝就可以批准辞官!”
汪直阴阴一笑,转身走出奉天殿。满殿武百官相顾失色,难道每一个官员在矿调局里都有卷宗吗?华侯伟看出来百官所思,神色轻松的摆摆手:“不要多想,只是吏部备案的东西加上矿调局搜集的一些资料。孤没兴趣知道你们的家长里短,放心!”
刘宇是吏部尚,这下坐不住了。他走出朝班,拱手说道:“殿下,吏部关于百官的资料是严格保密的,为何矿调局会有?”
华侯伟知道他,北上路途中那些功课不是白做的。于是微微一笑:“刘尚,矿调局收集吏部资料,是经过皇兄恩准,内阁诸位大人点头的,这一点孤不会犯错。”
刘宇本想糊弄过去就完事了,但刚想挪动脚步,身后却响起一个愤怒的声音:“殿下!公器私用何其荒谬!”
华侯伟一皱眉,不认识!于是看向刘瑾:“刘伴伴,大明朝堂没规矩吗?怎么什么人都能跳出来?”
刘瑾一笑:“殿下,这是万岁爷新晋提拔的左都御史曹元曹以贞,原本是山东布政使。”接着小声说道:“爷,这曹元和奴婢有些瓜葛···”
华侯伟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接着看看曹元:“曹以贞,何谓公器私用?”
曹元看着刘瑾和华侯伟的模样,心凉了一大截!总以为刘瑾是为了朱厚照,不断给华侯伟下绊子,这才跳出来。倒不是曹元眼光心智有问题,而是刘瑾的一贯表现迷惑了他,还有为官集团出头,名利双收的诱惑让他利令智昏,才有了这惊天一问!
可华侯伟的话不能不答,索性一横心:“殿下,朝廷有三法司,有吏部,亦有审计司,为何要矿调局插手审计?”
刘瑾急了,经过炮打永定门之后,刘瑾已经从心底怕了华侯伟。曹元是自己的亲戚,又是走的自己的门路才当上左都御史,万一华侯伟生气迁怒自己,咋整?于是横眉怒目大吼一声:“曹元!这等事是你可以置喙的?下去!”
曹元哎了一声,马上掉头回到朝班,一本正经的站在那里。曹元虽然弄错了枪口,可找的理由却是很有说法,于是马上有人接手:“下官户部侍郎毛纪,殿下,刚刚曹大人所说不差,为何矿调局可以插手审计?”
刘瑾这个气啊,狠狠瞪一眼朝班当中的曹元。华侯伟正想狠狠打击一下毛纪的嚣张气焰,汪直带着几个人抬着箱子走进大殿!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