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番打听过后,周长风找到了去年曾有一面之缘的化学系博士(学士)章士林。
池塘、木桥、水榭,独自一人的章士林握着钓鱼竿坐在长凳上,他的发须凌乱,目光飘忽,一看就在走神。
这模样实在是和“科学怪人”的形象太接近了。
周长风驻足在他身后许久都未被发现,直到鱼线上下颤抖起来,他的思绪才被打断,手忙脚乱地去甩杆。
然后,发觉有人站在自己身后。
章士林觉得面前此人很眼熟,努力思索着,但就是想不起来,“啊,你是……”
“去年,从武汉到京城的火车。”周长风无奈地提醒道。
“噢噢,我想起来了,周…对,周长风!幸会啊。”
“你咋在这钓鱼呢?”
“哦,研究上的事遇了阻碍,折腾了小半个月了还没进展,先生令我出来散散心。”
搞学术实在费神劳心啊,迟早头秃。
周长风沉默了几秒,然后直言了自己的来意。
“周长官竟也关注这方面么?”有些惊讶的章士林一边重新挂鱼饵一边说:“这个消息才出来没几日,学界还未有定论。”
“那个不重要。我要找个比较权威的学者,你能引荐一二吗?”
章士林点点头,不假思索地答道:“本校的许尚丹许先生,他是我国朝在这方面最前沿的几位大家之一。”
“他现在在哪?”
“就在校内,现在应该还在实验楼吧。”
在道谢以后,周长风便迅速离开了,直奔实验楼而去。
着并不是一幢高耸的建筑,相反,它只有三层,但是却非常之宽。翘角飞檐的屋顶上铺着的黑色琉璃瓦在阳光照射下表现出独特的光泽。
在这儿,他足足等了小半个时辰之久。
许尚丹这位核物理大佬给周长风的印象有些矛盾,乍看之下感觉他是个和蔼可亲的小老头,但却又觉着他身上有些难以接近的界限感。
不过周长风很快就想明白了,这说白了就是出于对知识的敬畏而烙印于潜意识中的景仰。
“……消息一出,咱们也是大为惊讶,赶忙尝试复刻了相同的实验。”许尚丹抚须叹道:“可惜了,从前被表象所蒙蔽,未能识破本质。”
大明的物理学家们在使用中子轰击铀原子核时,意外产生了一种半衰期为35小时的元素,它是39号元素钇的同位素,这个现象其实就足以证明核裂变了。
但是物理学家们不知道事实,他们被这种同位素的物理性质所欺骗,误以为这种半衰期为35小时的元素是比铀更重的超铀元素。
“……”在简述了裂变过程中质量亏损和释放的能量言辞以后,周长风直截了当地追问道:“敢问先生,您是否认为这是可行的。”
许尚丹沉声说道:“这需要获悉中子诱发铀原子核崩解分裂的反应截面,也就是概率,还有空间密度等等,很繁琐,没法妄下定论……但,如果你只是问有没有希望,我认为是有的。”
周长风轻舒了一口气,笑道:“这就足够了,集中研究攻关可比你们现在分散开来要快多了。许老先生,请您和我一起联名上疏。”
“现在就已经企图将之用作兵器了么?”
“当然,而且要争做第一。”
“这…恕我直言,孩子,这其中蕴含的能力太大太大了。”面色凝重的许尚丹严肃地说:“这不是化学能量能比拟的。光速太快了,更毋论它的平方。哪怕只是区区一克的质量转化为能量,那恐怕都相当于成千上万吨寻常炸药了。”
尽管现在的人们对裂变武器的威力一无所知,但作为专业人士,许尚丹在知道其能量来源原理的情况下,依然能凭借直觉断定其威力之恐怖。
“我知道,但兵器的用处不止是开疆拓土,也可以是护卫本国,‘没有’和‘有却不用’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说难听些,您所顾忌的,恰恰是某些西方人不在乎的,国家间的博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
“哎,也是。”许尚丹望着阳光明媚的窗外沉默了许久,“何况,即便我不答应,你也会去找别人的。”
周长风没有吭声,默认了。
接下来,二人简单讨论了一下临界质量。
“三十多年前吧,我记不大清了,有个叫皮尔森的英国人登报公开求解一个问题,就是说如果一个喝醉酒的人走路,每一步的方向和大小都完全随机,经过一段时间后,在何处找到他的可能性最大。”
“您是打算拿这个作为参考来求解所需铀的大小重量?”
“也许吧,这其中的思维方式是相仿的。至昌二十年,西安大学那边的李澄前辈总结了这个问题,提出了一个定理和证明过程,叫‘随机游走定理’,酒鬼向前后左右走出单位长度后,最终返回原位的概率为一,也就是说其最终会返回原点。”
“嗯……”
少顷,许尚丹打趣道:“假使最终计算得出了一个不可能的数据,你们这些人会不会很失望?”
周长风愣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若无核威慑,隔上几十年就来一场大规模常规战争,那对于寻常百姓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但政客们可就无所谓了。
他意味深长地答道:“军人其实是无感的,但我觉得权贵们会很高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