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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宴 汉朝的单人小火锅

我在殿外侯了稍许,只见班婕妤与卫婕妤同车而来,接着到的是郑良人。

班婕妤一直恪守着贤良淑德的准则,哪怕是节日里,衣饰头饰也并不华丽,只是发髻平日常用的金步摇换成了两支花枝相缪步摇,与马婕妤不同的是,花枝上的花苞是以鲜妍的红玛瑙制成,这是她全身上下唯一显出节日喜庆的地方。

身上是狐青裘,沾了雪花,迎着殿门之内的暖意,雪花变成了一粒粒水珠,莹莹发亮。

卫婕妤新得了婕妤之位不久,衣着头饰比班婕妤的更为华美,也是一身狐青裘,但刚下了车,尚未进殿,侍女便迫不及待为她脱下了青色的狐裘,像是不愿让里头华美衣衫藏太久似的。

里面也是曲裾深衣,是为绛红,衣领为稍浅的丹色,上面也是密密层层的青蓝色与黑色的祥云凤鸟纹绣。

她头上则是比平日多了龙凤的金步摇,缀着红玛瑙的珠子,项上还系着一串碧玉项饰,碧玉的青白之色在一片艳艳的红色中倒是显得不那么突出。

相比之下,郑良人的衣饰与头饰最为简单,大概还要在陛下面前显示出静思己过的诚意来,头上只有玉饰,不见金色,身上披着一件羊羔裘,还没脱下,不能见到里头的衣衫的样式,只有赤白的衣领若隐若现。

陛下的乘舆也紧随其后,他下车来,还未进殿的众人纷纷拜倒。

“起身吧。”他说着,走近了我,将我扶起,“姝儿,你怎么不穿着裘衣便站在外头?”

我对他粲然一笑说:“方才刚从殿里出来,不觉得冷。”

“如何不冷?手都是冰的。”他心疼地搓着我的双手。

手虽暖和了起来,但腹背却仿佛中了刺,生起寒意来。我在众人的目光里,不好意思地将手抽了回来:“陛下,进殿可好?”

他才对众人说道:“都进殿去吧。外头冷。”

一阵衣裙摩挲声,佩环叮当声,大家都起了身来,像旖旎的云彩一般飘入殿内。皇后与马婕妤听到陛下驾到的通传,也站起身,迎了出来。

“妾见过陛下,陛下万岁!”

皇后见到陛下的那一刻,仿佛有些站不住了,像朔风中的弱柳,杏眼含波,马上要变成含泪。离别了半年,那泪光里,是委屈,是思念,是哀怨,是深情。

这样的深情好像在这个身量娇小的人身上再也盛放不住,要满溢了出来,需得有个人上前,执手相望。

这个人伸出手去,却只是略略碰了一下她的胳膊,虚扶了一下。

“皇后不用多礼了。你自甘泉行宫回来,一路劳顿,本可以先行安歇,无需赶这除夕的宫宴。”

皇后颔首道:“陛下,元日宫宴虽是家宴,但妾身为皇后,当携后宫众人为陛下贺岁、为社稷祝祷,此乃分内之职,当事必躬亲,为后宫表率。”

陛下略略点了点头,便不再与她寒暄,而是径直来到了北首的右侧的座位上。

“都不必立着了,各自入座吧。”

“谢陛下!”

旖旎的彩云便各自流入座位之中。

皇后一侧的下首坐着的是马婕妤,从她方才与皇后的交谈来看,她与皇后应当是极为交好的,与她一同在甘泉宫居了数月之久。我的位子便在这位马婕妤的旁边。

旁边还空着一个座位,我想起了一张泪光点点,泫然欲泣的脸来,还有被她的泪水洇开的“恨”字,不知她此时是否还在对月吟诗。

陛下一侧的下首依次是班婕妤,卫婕妤,与郑良人。

殿中遍地皆是婕妤,我倒是默默替郑良人感到不值。

皇后虽入了座,但还是转向了陛下,微微欠身道:

“妾今日回宫,去看望了王娙娥。”

“皇后劳碌了。”陛下淡淡应道,往殿中扫了一眼,又问,“王娙娥身子如何?她尚且未至,可要派人去接?”

“王娙娥妹妹时体欠安,妾想着天寒地冻,雪天路滑,哪怕是乘辇也是颠簸得厉害,不能旧疾未愈,又添一层新病,宫宴贺岁又极为冗长,及至人定时分,又难免兴之所至,喝到一两口酒水,王娙娥体弱,怕是受不住。妾便做主,让她好生安歇,过了元日,再行问陛下与太后安。”

陛下微微点头,却蹙了蹙眉,道:“皇后所虑极是。只是元日守岁,独独她一人留在凤仪宫内,太过冷清,她又生性敏感,不知此时心绪如何。”

皇后微微笑着回道:“陛下心细,不过妾觉得,身体安康最为要紧。王娙娥独居凤仪宫中,虽是有几分冷清,但过了元日,春回大地,气候暖和,身子应当能再好些,到时候再行宫宴,众人相聚,热闹一番,也是不晚。”

“皇后此言有理,既然如此,众人既已到齐,便开宴吧。”

座上已经摆好了冷菜与干果,内侍进进出出,井然有序地将各个盛着热菜的漆碗,放置在各人的座位上。

最后上的是一个热气腾腾的三足青铜鼎,我好奇地观察着这个鼎,周身光滑,肚大口小,腹上有两个圆环,可供侍者拎着,下端则连接着一个炭盘,炭盘与鼎并不联通,鼎中汤水正在咕噜噜响着,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告诉我,这是火锅。我心心念念了多年的火锅。

比起能够吃上思念了五年的火锅,更使我惊诧的是,两千年前的西汉,已经有了火锅的吃法。

一旁整齐放置的漆盒,打开来是两碟码得整整齐齐的新鲜红肉,看着像是牛肉与羊肉,还有鱼脍。面对了那么久的鱼脍,我总是战战兢兢,担心淡水鱼的寄生虫,而不敢多食,如今终于可以烫熟了吃。

旁边还有一个带着炭盘的炉子 ,比青铜鼎更加轻巧,大概只有铜鼎的三分之一大小,炭盘上面置着一个铜耳杯,里面盛放着黑色的液体状食物。仔细看了才发现,这应当是火锅的蘸料。我心里又是啧啧称赞,汉代的贵族比现代人讲究得多,连蘸料都要用小火温着【1】。

火锅之外,还有个漆碗里盛着炮猪肘,点缀着碧绿的香葱,另一个碗里依旧是熟悉的炙羊肉,另有一个漆碗里是清蒸的韭黄。

我已经忍不住想要开动,但照例得等着身后的两位宫人上前,一人用漆匜浇水到我们的手上,一个人用漆盂盛着废水,净了双手之后,又等另一位宫人为我们的漆耳杯斟满一杯酒。我才拿起了银箸。

但周围人却都端起了酒杯,我只好默默地放下筷子,跟着她们一同将漆耳杯举起,朝着面南而坐的两位敬酒。

我心里盘算着,距离陛下说的开宴,已经过去了快两刻钟。听着火锅咕噜咕噜沸腾的声音,看着锅中的雾气氤氲而起,有些惆怅。

注释【1】:西汉海昏侯墓中出土过一个铜染炉,其上有耳杯,口径15.9×9.厘米、高.1厘米,通高1.3厘米,重1039克,是汉朝饮宴时的用具,因为体积小,有学者认为是小型火锅,亦有学者认为是温酱器,是专用的蘸料器皿,食菜肉时可用炭火温热染碟中的酱料。中将其视为温酱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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