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躺了片刻,占风铎在纪娴井的搀扶下坐起身来,和她一样靠着山洞壁,面朝洞口仰躺着。
他的眼睛依旧带着血丝,看起来红艳艳的一片,反倒他才是哭过的那个人,他清了下嗓子,尽可能清晰且诚恳地说道,“纪娴井,对不起啊。”
纪娴井一下没反应过来,呆愣愣地“啊”了一声,两三息后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不理解道,“我救了你,你不应该说谢谢吗?说对不起是什么意思?”
“是对之前,在昆仑策的时候。”占风铎侧目望她,很是温柔道,“那个时候我太鲁莽了,对不起,其实我当天晚上就想向你道歉的,因为各种原因耽误了,后来你就离开昆仑策了,希望我三年后补上,还不算晚。”
纪娴井被他说的一乐,唇一弯,杏眸一转,“是哦,你先前就欠我人情,如今又被我救了,现在是欠我天大的人情了,你是不是得想办法还了现在?”
占风铎垂下眼帘,略有些自嘲道“确实,多谢你救我一命,只是我如今,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的命,也许本来就没那么重要。”
纪娴井猛地坐起身,一双眸子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不可思议道,“你在说什么胡话?什么命不重要!命很重要,得活着,活着才能完成自己想要完成的事情!”
占风铎抬眼望她,两人眸光对上,纪娴井的心房猛地一颤,占风铎如今的眼神中已然没了三年前的意气风发,不可一世,转而被落寞,孤寂所完全取代,好似她院中那棵在冬天即将枯死的李子树。
他的眼神中是存了死志的,纪娴井忽地想起来,先前在墨泽水林遇见他时,那时的他其实尚有逃亡之力,但是他没有选择逃亡,而是选择了拼死一战。
以一敌五,进而顺理成章地献出自己的生命。
纪娴井语气缓和了些,询问道,“那些在墨泽水林里要杀你的战姬灵,都是谁啊?”
“我哥哥的战姬灵。”
“占风铉?为什么?”
他将眼睛闭上,脸上满是抗拒,但还是回答了,“因为,我看到,他亲手杀了我们的父亲。”
饶是之前听奕川暗示过,心里有所准备,但是如今听到占风铎亲口说出“占风铉弑父”一事,纪娴井还是深吸了一口气,“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我。”占风铎回答道,“如果我当时,没有将那件事告诉父亲,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他说的模糊,纪娴井追问道,“什么意思?哪件事?”
占风铎不说话了。
卧在他脚边的蒲牢也用自己的前爪捂住了嘴,仿佛在告诉纪娴井,它也不会说的。
小小的洞穴又恢复了它往日的宁静,只余洞外偶尔刮来的风旋声。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纪娴井率先打破了平静,她问道,“奕川是不是给了你岐王宫外石壁位置的地图?”
占风铎点头,将手伸向腰间,陡然摸了个空,怔愣了一下道,“好像之前打架的时候弄丢了。”
纪娴井呆住了,顿时想掐死他的心都有了,恶语相向道,“我救你就是因为这个外石壁地图!你居然弄丢了,你去死吧,我不想管你了,死了清净,死了拉倒。”
占风铎见她气急败坏的模样,忽地笑出声来,又不敢笑的明目张胆,只好右手握拳于唇间藏着笑,胸腔微微震动,“你想去人间大唐?”
纪娴井斜了他一眼,背过身去生气,“我三年前在昆仑策的时候就想去了,要不是你那个时候非拽住我,我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在人间大唐逍遥快活不能呢!”
“那真是抱歉了,不过我看过那张地图,我知道岐王宫外石壁在哪里,你想去的话,我可以带你去。”
纪娴井转过身来,歪头看他,有些迟疑道,“当真?”
占风铎肯定道,“做不得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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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感谢奕宫主连日来的款待了,小老儿这就带着人回去了,仍还是之前商议的那般,若是岐王宫少主有空,大可以来雍王宫住上半个月,两个孩子培养培养感情,说不定能成就一段佳缘呢?”雍王宫长老左衡立于岐王宫宫门前,和前来送行的奕川说着临别话。
他身后站着此行前来的雍王宫使团所有成员,和他们即将乘坐的飞黄马车。
奕川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左衡止不住的话语,他依旧身披那件白色大氅,雪白的毛领更衬的他皮肤白皙明亮,宛若高台神明。
“左长老太客气了,只是您也看到了,娴井那孩子离经叛道,平日里多有自己的想法,属实是难以管教,若是以后她心甘情愿地想要去雍王宫小住几日,我自然也不会拦着。”
“好好好,那小老儿就不多叨扰奕宫主了。”左衡说着再度拱手行礼,他身后站着的从众也纷纷跟随他行礼。
左衡转身朝着等待多时的飞黄马车走去,还未跨上马车,有一名战姬灵从旁侧走上前去,略微倾身,与左衡耳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