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那檀儿浑浑噩噩醒来的时候,整个脑袋是沉重的,纤细浓密的睫毛眨动了几下,缓缓睁开噙着水珠的眸子。
她稍微挪动身子,后背就传来一阵痛彻心扉的剧痛,忍不住发出微弱的低吟。
连翘听到声音,扭头看到醒来的那檀儿,小跑到床边,忽而喜极而泣,“少奶奶,你终于醒了,太好了。”
“七爷呢?”
那檀儿挣扎着起身,探头往外看,屏风外没有一个人影。
连翘见她这样,赶紧上前扶住她的手臂,鼻尖一酸,忍不住哭了起来。
“少奶奶,是我没用,七爷他......在香室里,不曾出来半步。”
她跪在香室外许久,苦苦哀求,没见到七爷,反而是被栈香那丫头骂了一顿,说她没规矩扰了七爷制香。
那檀儿眉头紧蹙,干涸的喉咙里挤出沙哑的声音。
“不是七爷......那就是八爷。”
昏迷之际,自己分明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容,眉宇英俊,神情熠熠。
正当她出神发呆的时候,耳边传来“吱呀”一声,屋门被从外推开。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一袭白衫,深邃漆黑的瞳孔里倒映着女人半露香肩一片血痕的身影。
“在想什么?”
冷凛的声音,毫无愧疚之意。
那檀儿看向他,慌忙盖好外衣,缓了缓才开口说道:“没......没什么。”
她在想,七爷为何要娶她,为何让她当童养媳,分明在他心里,香料都比她重要。
可这不能说,难道要七爷休了她吗?
陈嗣衡滑动轮椅靠近床边,摊开手,手心里是一个小瓷瓶,转手之间,倒出一抹白色的粉末,看了一眼床上的女人,冷漠的说道。
“把衣服脱了。”
那檀儿睁着溜溜圆的眼睛看他,一动不动,忽而在男人的指尖触碰到她的肩膀的时候,瞬间往后缩了缩身体。
“我自己来。”
面对七爷,她是害怕的,这十一年,她的命都攥在七爷手里,一夜之间,他成了她的丈夫,任谁都无法适应。
那檀儿忍着后背火辣辣的痛,单手扯下自己的外衣,血红的鞭痕如同扶桑花绽放在瘦弱的后背上。
身后沾着药膏触碰到伤口的手指一抬一落,动作轻柔,冰冰凉凉的触感。
片刻,没了动作,那檀儿才合衣起身,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清香,约莫是涂抹的药膏中掺了好些香料。
也不知连翘和栈香是何时出去的,房中只剩下了他们二人,昨晚没尽的两根红烛今夜又被摆上了桌子,烛光照耀出大片红墙,大抵是连翘那丫头自作聪明。
那檀儿看向眼前正在用帕子擦拭双手的男人,再三思量,终于开了口。
“小奶奶今日随意寻了个由头对我施家法,从前种种刁难也就罢了,可如今我已是七爷的正妻,受此刁难是丢了七爷的面子,您能否去同小奶奶说说,叫她不要再为难我。
陈嗣衡目光凌冽的盯着她,勾唇浅笑。
“今日的事我都知道了,栈香也已经被我责罚了,你若是想出口气,我明日便跟祖母说,让她定夺。”
说罢,抬手自然的勾起她尖细的下巴,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一点点描绘女人的眉眼,小巧的鼻子,艳红的唇。
他的新妻很美,十一年前他就知道了。
那檀儿摇摇头,倒吸了一口冷气,说道:“倒也不必闹到大奶奶哪儿去,不过一桩小事。”
大奶奶吃斋念佛少出来走动,心思却是最难猜的,会偏袒谁,是说不准的。
万一为了陈家家主的名声,直接将她浸猪笼投湖,她要找谁说理去。
陈嗣衡目光幽幽,松开手,“不用怕,日后她不敢再对你怎样了。”
那檀儿微微点头,又想起今日八爷救自己的事情,是当着众人的面把她抱走的,头皮一阵发麻。
“七爷,我也不知道为何八爷会到祠堂救我,大概是看在我是七嫂的份上。”
她愿意这么解释,就看旁人信不信了。
陈嗣衡见她这副担惊受怕的模样,目光不自觉的深了几分,似笑非笑的说道:“是我让他去的。”
那檀儿疑惑的口吻,“您不是在香室吗?”
“我的确在香室,炉子里烧着名贵香料,脱不开身,一大早又听到家仆来报说你被小奶奶带走,便让人给他捎了口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