淞沪警备司令牛震天今年三十出头，年轻时一心奔事业，对女人的事并不放在心上，自从那日在唐家花园第一次与大小姐唐如雪相遇，就日日想着她，事事顺着她。事也凑巧，这段时日老爷恰巧去了苏州，留下一个大公司需要大小姐来打理。

大小姐日理万机，正好需要一个帮手，这样牛司令就乘虚而入，天天来找大小姐，公事私事一道谈。待到初夏，二人已考虑订婚之事。大小姐考虑事情周全，她想：“像牛震天这等公众人物，淞沪警备司令，万民要求他做主，婚事可就马虎不得，不如早早跟爹娘商量，多少双眼睛看着呢，婚事办好了，是个榜样，办不好影响太恶劣了，说不定还要影响他的官运。”

有天去戏园听戏，唐如雪就把这想法跟司令说了。

司令听罢大小姐的话，偏偏不看她，一个劲儿地盯着戏台上的青衣看，一举一动都看得仔细。唐如雪觉得纳闷，这牛司令什么时候对听戏有兴趣了？谈恋爱前他是一根筋，除了工作什么都不喜，吃西餐也是做做样子，为讨如雪喜欢，假装很爱吃的样子，刀呀叉呀轮流使，动作像事先练过的，麻利得有点油，像在表演。

“啊？你看出来了！”

司令说，“确实是演的！你昨天说约今天吃西餐，我连夜叫副官现场教学，我的副官中传宝啊是个人精，啥都会，只要我说想学的，要啥来啥。他教我吃西餐，拿刀叉，还敲我手背呢！都忘了我是他长官啦，这只猪！”

司令有个特点，遇到什么事一旦尴尬起来就骂副官，副官就是他的挡箭牌、防弹衣、防毒面具，好在中传宝这个副官够格，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不说，还会说外语，还会吃西餐，简直是神派来的人物。

戏看到一半，牛司令忽然哭了。用双手蒙着脸“嘤嘤”地哭，哭得像个孩子。

这可把如雪给吓坏了，抿着嘴唇不知所措。

司令可是个大人物，这样当众一哭，要上报纸的。

“你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牛司令哭着说：“如雪，我想了一下你的提议，我感动了！没想到在这种时间，这种场合下你主动跟我求婚，我感动了！”

说着话，他拉起如雪的手就跑，全然不顾别人的眼光。他们穿过黑压压的看戏的人群，穿过春天密密麻麻的花朵，穿过黑夜里的弄堂小巷，穿过叮叮咚咚戏曲的绕梁余音，他们来到一片广场空地上，空地上就像月球表面，空寂无人，他们面对面，站着说话。

“如雪，明天我就准备好聘礼上门去求婚！我牛震天无父无母，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真不敢相信，我就要有一个家了！”

“结婚后，你要对我爸妈好，他们越来越老了。”

“嗯，那自然。”

“你要照顾我二妹和小妹。”

“嗯，我保证，老的小的我全都照顾到。”

“那我呢？”如雪故意调皮地歪着头问。

“这还说说，我……”

这时，一道灯光打在他俩身上，好像他俩是被追踪的逃犯。

“司令，你怎么跑这儿来了？急死我了！”中传宝急急忙忙地跑了来，满头是汗。想必是发现司令和大小姐离开戏园，不知去向，他一下子想多了。

牛司令说：“中传宝？你这兔崽子，我正跟大小姐求婚呢！你这跑来捣乱，让我们的节奏都乱了！”

“原来是这样啊！”

副官像个跳来跳去的小松鼠似的又跳回到车里去了，并打着笔直的车灯照着他俩，让他们求婚。

牛震天“噗嗤”一笑说：“还真成了唱戏了！”

如雪说：“可不是嘛！你我正是那戏里的才子佳人，水袖一甩，即刻成婚。”

说着话，如雪原地转了一个圈，做了一个戏里行礼的动作。司令也配合着她，嘴里唱念着“娘子——”拖着华丽丽的长音，还真是个好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