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恺步履沉重的踏上东宫前庭铺墁无际的青砖石板,犹犹豫豫的往前走。
昨日傍晚,他偶尔听到两位刚从外头回来的小厮在唾沫横飞的聊天,话中提及安伶次日会去东宫与太子交涉,还兴奋的嚼舌根说这姑侄俩如今各据一方立场,定是一场好戏云云……
之恺与太子并不融洽;而姑母安伶,本来还算亲近,但最近弄出的这几桩事情,却也让他颇有意见。然而到底是自家丑事,他当然不喜旁人随意议论,当即便喝住那两人,打算细细问来。然而那俩小厮战战兢兢的,只道是无意听一位东宫出门办事的小太监说起,至于详情……并不十分清楚。
不说他也知道,当然是为了袁光正。
那袁家老老少少一家子,都是心机深重之人;姑母安伶虽不至此,但她永远都将芳芳视作外人,根本不当回事。
他隐约能猜到……他们打算做什么。
之恺揉了揉眼,恍恍的抬首望去,只见不远处一壁飞檐斗拱下,朱漆大门顶端正悬着巨大的黑色匾额,两个矜重的金色大字异常醒目——
东宫。
他与太子横眉冷对多年,如今连话都很少说。这东宫……他都不知有多少年不曾踏足过了。
谁又曾想到今时今日……他竟然肯主动去找太子呢。
之恺心里百味杂陈,说不出的复杂滋味。
他到底是中了什么邪,遭了什么魔怔?
一位三四岁的小女孩在东宫正门的宽阔空地前蹦蹦跳跳的玩耍,一见了之恺便停了玩闹,用警惕而陌生的眼神小心的打量他。
小女孩生得粉雕玉琢,漂亮得似个瓷娃娃。之恺驻足细看,这容貌,这打扮……可不正是太子家的小女儿么?
只是在他的印象中,这小郡主,不还是个只能抱在手里,那么一点点大的小婴儿么,怎么如今……竟都能满地乱跑了?
他不觉自嘲的笑了。这几年来,他与太子……的确是愈发的疏远了,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如今竟连个陌生人也不如。
他走到小郡主跟前,蹲下身子问:“不认识我?”
小郡主一脸茫然的望着他,摇摇头。
他伸手,“来我抱抱。”
小郡主惊悚得连连后退。
他颇是扫兴,悻悻的缩回手来。这小丫头,想来是把他当猥琐大叔了。
正要起身,却听见前面传来一把清洌的女声:“莼儿,过来!”
小郡主乖乖的跑过去了。
之恺闻声望去,猛抬眸时,只觉日光乍然刺目,晃得他一阵晕眩。定了定神,方瞧见前方不远处不知何时站了一位身着玉兰色宫装的高挑美人,正神情莫测的打量着他,眉梢眼角都是拒人千里的冷漠和孤僻。
太子妃孟氏。
那小郡主跑得一阵风似的,手舞足蹈的滚到她怀里。她弯腰轻声安抚了几句,便将小郡主拨到身后藏起来,冷声开口道:“什么风把二弟给吹来了?”
之恺一见是她,便没有什么好脸色,皱着眉头站起身来,不理不睬的转身便要走。就算与太子没有过节,他也一向都看不惯太子妃那一副成日冷冰冰的模样,活像谁欠了她一般。太子口味也太重。
谁知孟氏侧行一步拦住他,“二弟可是为袁家而来?”
她身材非常高挑。依之恺目测,至少要比芳芳高出大半个头来;而这一身冷若冰霜的清寒气质,更是……总之,这气势,和娇小纤弱的芳芳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他暗自琢磨得入神,忽然猛地一个激灵,猝然回过神来——他可是疯了么,怎么满脑子都是芳芳!
他顿时恼火起来,冲孟氏吼道:“与无关,让开!”
孟氏也不与他急,静静一笑,清艳如雪莲绽开,“二弟虽不说,我也知道。”她慢条斯理的说着,“不过二弟可得想好了,袁尚可是打算要废了太子的,觉得——太子会放过他们么?”
之恺一时走不掉,索性站住,问:“那太子想要怎样?”
虽是这么问着,他心中也多少是有数的。袁家为了对付太子,耗费了许多心力。虽密谋易储多年,也一直未能真正开始实施。只因这首要条件,便是之恺和袁家一定要确实的结为姻亲,否则,这一计划便是空中楼阁,随时会有鸡飞蛋打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