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黎整个人都懵了,错愕地望着她,比起震惊,更像是在做梦。
“……师,师尊。”
她没有多话,伸出了手:“水里冷,上来。”
云淡风轻,甚至有些理所当然,好像他就从未离开昆仑山,从未走出过她的视线,她转个身,就能抓住他了。
看着眼前这只手,重黎一时恍然,也不知自己是怎么被她拉上岸,又是怎么把他带到自己栖身的小山洞的。
断垣残壁,藤蔓遮蔽,与其说是个洞,还不如说是个废墟。
没等她走进来,他自个儿都觉得尴尬:“此处委实简陋,师尊要不还是换个……”
“不必。”她绕过他,径直走了进来,倒是半分不见外,直接动手生了堆火,这个破洞倒是让她想起八年前她作为云渺渺与他重逢的那晚了。
想起自己那会儿的怂劲儿,还真有些不可思议。
“坐过来,把衣裳拷干。”她拍了拍身边的山石。
“哦……”他看了看浑身湿漉的自己,稀里糊涂就走了过去。
在昆仑不告而别,如今她追来,他心中多少是有些忐忑的,可直到这会儿,她都还不曾对他说过一句重话。
看着她从乾坤兜中摸出一条棉布走到他身后开始帮他擦头发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手都在抖。
“你这几日就是在这待着的?”陵光忽然开口。
“啊……嗯,我体内封印松动,若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杀欲,恐会伤了人,呆在这也挺好的……”
“方才我对付那饕餮时,是你暗中出手?”
“……”
“用的无愧吧。”说着,她将那片墨叶丢到他手中。
他便是想否认,也无济于事。
又是一阵令人心焦的沉默,越是摸不准她的心思,他这心里就越慌,倒不如她此刻劈头盖脸骂他一顿,也好过这般不上不下没有着落。
头发上的水珠在被一寸寸擦干,他暗暗吞咽了一下。
“师尊……你是不是生气了?”
捏着棉布的手猝然一僵,连带着他的头发也被拽了下。
“若我说是呢。”
疼痛像是一根针,扎在了他心上。
“是你自己说一辈子的。”
明明是在质问他,可这口气却藏着一丝委屈的意味。
重黎以为自己听岔了,抬头望向她。
他从未在陵光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神色,恼怒中带着难过,欢喜又藏着失落,看着他的时候,像是快哭出来的样子,鲜活如凡人。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看到了还活着的云渺渺。
好半天才想起,她就是云渺渺。
“你说了,要给我做一辈子的饭,我去哪儿你就去哪儿,我要做什么你都陪着我去做,绝不会再让我失望,可刚说完,我一转眼你就不见了,你觉得这样我会不生气吗?你觉得自己离开昆仑山就是最好的法子吗?”
“我……”他一时语塞,尴尬地笑了笑,“当时我醒来,身边躺着一具尸体,我不知该如何是好,又该怎么解释……”
毕竟连他自己都拿不准自己的杀欲,还怎么指望别人信他。
“那人说不定真是……”
“是什么?”陵光劈头盖脸地打断了他,“你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杀人,你不知道来找我吗?我是你师尊,你跟别人没法解释,跟我解释行不行?我几时说过我不信你?我几时不信你?重黎,是我不信你,还是你不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