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渊穿过人群,行至一班凉国大臣前,便见明黄华盖下,李睿头戴翼善冠,着玄色龙衮,身形颇为肥胖,正正襟危坐,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他的右边站着拢着袖、目不斜视的李恒,另一边站着一个着四爪蟒服的男子,四平八稳的脸上看着笑吟吟的,但那笑意却未达眼底,这当是太子李昌了。
还有两人也出列站在一旁,一个自然是曹兴仁,另一个中年男人年约四十,留着美髯,样貌端正,一双眼睛颇为锐利,站得比曹兴仁离李睿更近些,卫渊半月前就在路上远远见过,这就是梁明德了,刚刚那沉稳的声音也是他。
卫渊在曹兴仁身侧站定,极为自然地俯身行礼:“草民赵长渊拜见大凉皇帝陛下。”
“免礼,”李睿上下打量了眼前的年轻人一番,“朕听曹卿说,就是你从马匪手中救了他的宝贝闺女?而且还亲自奔射了数十人,神武异常?”
“回陛下,是曹尚过誉了,草民不过是正巧自幼喜好弓马,称不上什么神武。”卫渊直起身,恭恭敬敬答道。
“不错,倒是个谦逊的,”李睿笑道,“朕最欣赏有能力又不自傲的年轻人,看来曹卿举荐得不错!”
“陛下,”李睿话落,梁明德忽然插进话来,不动声色道,“臣听闻这位赵公子不仅好弓马,还善琵琶,确是英才,难怪连二殿下也尤其欣赏赵公子。”
“这事我也有耳闻,”李昌笑吟吟地附和,“二弟平常少与人深交,倒是难得遇到知己。”
卫渊眸光一凝,看来梁明德不仅已经知道了李恒背刺他的事,还对自己有所怀疑了,所以刻意和李昌配合,以此提醒李睿。这时他余光又见曹兴仁似乎有说话的意思,正要开口截住他,不想,站在李睿身旁的李恒在二人之前先说道:
“大哥和梁尚提起这事,实在叫我惭愧。父皇也知道儿臣素来喜爱音律,这位赵公子恰巧师从中原琴师羽师,儿臣便常唤他来奏上几曲,权作消遣,说来确实是不务正业了些。”
“不过,”李恒话锋一转,也笑着道,“梁尚爱看戏,听说也常请戏班子去府上,想来我一个没甚志向的小子,找人弹个曲儿这点不务正业也不算什么。”
这话是把卫渊比作了戏子,态度暗藏鄙夷,否认了李昌的知己一说,将两人的关系撇个干清。是个聪明的回答,卫渊心里暗赞了一句,面上却微微皱了皱眉凉声接道:“长渊也要多谢二殿下指点。”
李睿听出了卫渊的不满,大凉崇武,他听曹兴仁说起这年轻人的神武时就颇有好感,这时觉得他似是也不附权贵,不仅未觉出梁明德和李昌的话外之语,反而又欣赏了卫渊两分:“恒儿任性了,弓马才是男子立身之道,音律不过是个乐子,怎可随意使唤人?”
这般给儿子活了稀泥,李睿又道,“赵长渊,今日狩猎,你便与我大梁勇士们一道比试比试,光听曹卿和安家小六嘴上说说可不行,你可得拿出本事来,叫朕信服!”
卫渊立刻顺杆接道:“长渊定不负陛下期望!”
梁明德和李昌互望了一眼,他们不过空有怀疑,现下话已至此,只能也顺着李睿的意思又说了几句场面话。
一场小小的交锋就此结束。
李睿随后又说了些勉励之语,叫今日参加狩猎的世家子弟们不能让卫渊这个中原人盖了风头去,便令众人散了,各自去做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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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炷香后,狩猎正式开始。
因要避免抢夺猎物,大部分人都是独自带着侍卫出发,但思安是一点没有抢卫渊猎物的实力的,卫渊亦不放心她独行,所以二人是一起进的林子。
已近入冬,林子里黄叶稀疏,秋阳穿过枝桠倾洒下来,不仅照的人暖融融的,也让林子里的视野极好。
两人选了个人少的方向,御马朝深处行去。
卫渊坐在小雪儿身上心情颇为轻松,侧头看了看身边人,却忍不住好笑:“别这么紧张,看到猎物,我会告诉你的。”
“……”思安没理他,自顾全神贯注地注意着四周的动静。
可她一个毫无经验的外行,多认真都是白搭,走了好一阵,才终于靠自己发现了一只傻兔子,却因为太兴奋,弄出了声响,还没搭弓就把兔子吓跑了。
反而看似漫不经心的卫渊,眼力和耳力都好得惊人,每隔一会儿就能发现一两只猎物。遇到难打的,他便自己搭弓射箭,无论多灵活的,不出三箭必能射中,遇到兔子山鸡之类好打些的,他便让思安来猎,奈何思安在安府练了两天的箭术,并无多少长进,连最笨的山鸡也死活射不中。
不过她今日毕竟不是真为了狩猎而来,所以也并不太过郁闷,这般过了一个多时辰后,她问道:“打了多少了?”
“十几只,”卫渊答,“不过也就那苍鹰和野猪尚算能入眼,其他的狐狸貉子之类只能算添头。”
思安瞥了眼跟在他们身后的凉国侍卫,委婉又问:“怎的就没些虎狼豹之类的?”
卫渊知她有些着急,宽慰道:“这些本就少见,等我们再往那边密林处去一些,应当会遇到,时辰还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