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瓷回来时,聪山依旧呆呆地坐在那棵树下。她撑着刚买的雨伞迅跑过去,为他挡住了从夜空中不断飘下的蒙蒙细雨。
梦瓷关心地问道:“你怎么了?”
聪山垂下头,轻轻道:“我没事。”
“真的没事吗”?梦瓷再次问道。她抚摸着聪山湿漉漉的头,让他的头贴到自己胸口。
“没有”。聪山道,“那边有座寺庙,我们过去看看吧?”
“好的”。梦瓷笑着扶起了聪山,“经常去寺庙祈福的人太贪得无厌,菩萨一定不会满足他们的愿望。像我们这样从没祈祷过的人偶尔祈祷一次,菩萨一定会满足我们的愿望。”
“你想祈祷什么呢”?聪山为了舒缓内心的哀伤,这样问道。
梦瓷咬着嘴唇,不高兴地说:“你明知故问。我当然是祈祷你能对我更好。”
聪山知道她会这样说。他本以为自己听到这样的话会高兴一些,没想到反而加重了自己对她的愧疚。
从这里到观音庙,他开车用了十分钟。
“月楼当时是坐马车来的,而且是游山玩水,应该要用四五十分钟吧?”
寺庙很荒旧,周围杂草丛生。但只是荒旧,没有裂痕,没有任何危险。
庙门敞开一线,里面透出明亮的烛光,贡香的香气也穿过雨雾,四散开来。
蒲团很新,观音却很旧,观音手持的净瓶里的植物也早已干枯。她身旁的陪侍和前方的两排神女也和她一样,皮肤,衣服都已层层剥落。
聪山忖道:“她从不信神,可为什么对这座庙情有独钟呢?她如果这么喜欢这座庙,为什么不好好整修一番呢?她从前难道经常和父亲一起来,为了缅怀父亲所以没有整修庙吗?还是说她做少女时经常和恋人来这里玩?”
他胡思乱想着,明知自己的思绪漫无边际,谬无逻辑,但还是沉溺在里边。
梦瓷看到他神情寂寞,凄苦,隐隐猜出这里和月楼有关系。
她内心不停地埋怨他,但还是微笑着,用极轻柔极轻柔的语调说:“我们还是跪下磕头吧,一会雨下大了就不好走了。”
聪山回过神来,满怀歉疚道:“好的。”
梦瓷跪下来,双手合十闭起眼帘。
“我希望他和月楼能和好,以后永远永远不要有矛盾,希望惜蝶能健康快乐的成长,以后能嫁一个好老公。我也希望他能经常来找我,即使和妻子和好也能经常来找我。”
“我毕竟只是个一无所有的可怜女人。”
她清澈的泪水自眼角流了下来。睁开眼时,那泪线顺即变成了细瀑。她扭过头,聪山竟也在流泪。
祈祷本是件幸福的事,因为你还有记挂的人。可你记挂的人为何偏偏伤你最深呢?
聪山缓缓跪下。他没有磕头,也没有祈祷,只是痴痴地注视着观音的眼睛。
它的眼睛里毫无感情。
泥偶怎会有感情?没有感情的泥偶怎能帮助世人。
参拜泥偶的人岂非都是痴人,是呆子?
“请您告诉我到底该怎么做?如果和梦瓷结婚,那梦瓷和我都会幸福,惜蝶也能够按我的教育方式成长。
“她呢?她自然会非常悲伤。可是过几年就会消除了吧?之后她如果找到了适合的男人,应该会过得更幸福吧?但她如果不幸福呢?如果找到的男人对她不好呢?那样的话我能心安吗?”
这样的问题他已想过成百上千次,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恰到好处的解决方法。
他每次一想到自己,梦瓷,月楼都过得不快乐,就会忍不住泪雨滂沱。
梦瓷把沾着自己眼泪的手绢递给聪山,垂下头道:“你饿了吗?”
聪山道:“没有啊?”
“我饿了,咱们去吃点东西吧?”
“去哪里吃呢?”
梦瓷的语气里含着淡淡的幽怨,道:“我知道你从前住得那所别墅附近有家小酒馆很不错,咱们就去那里吃饭吧?”
“好啊,我也很久没去那里了,咱们今晚就在那里过夜。”
自去年冬天月楼在这家小酒馆外摔倒之后,梦瓷就再也没有来过这里。她一看到这个小酒馆,就想到自她怀孕后,聪山再没来过自己家;想到月楼说他是她的丈夫,他对自己有些误解;想到聪山在月楼面前给自己那一巴掌。
好疼的一巴掌。
身体疼,心也很疼。所以她哭了,哭得好厉害好厉害。
她是哭着从病房冲出去的。
那时她誓再也不想他,可是她又怎能控制得住?
女人的心为何总是那么柔软?
柔软的女人为何总会受到男人的伤害?
梦瓷道:“我点一小份牛肉,两个饼子,一碟小菜。”
“哦,我去柜台要东西,你先坐下吧。”
她坐在了月楼当时坐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