倭乱爆发。颜子卿手上的汇报,是云东三府呈报和云南两府转呈过来的。
自十月中旬始,云东三府宁波、台州以及杭州南部,云南两府泉州、漳州十余村镇县发生倭奴袭击事件,特别是最近三天,九处被袭。
这次袭击着实怪异。倭奴除了抢钱、抢粮之外,对人口杀伤很少。攻破村落、乡镇后,往往祸害完百姓后,一改往昔屠杀习惯,焚烧完带不走的粮草和房屋就走,空留满地绝望百姓,让人看不明白。
短短半月,已有三万余人遭灾。和往年比,三万人也许连三成都留不下,可这次被倭奴杀害的汉民却渺渺无几!
“朱子清敢和倭奴勾结?”颜子卿寻思片刻,得出这个结论。
颜绍恭摇头看向苏和仲,苏和仲也摇摇头。杭州府衙,苏和仲和部分心腹官员明显也讨论过此事,朱子清应该没这么大胆。除非造反,否则朱子清不可能疯狂到这个程度。
“朱子清和倭奴勾结到不至于,但有人和倭奴勾结!”颜绍恭把府衙众人分析的东西,呈现在颜子卿面前。“十三次袭击,特别是最近九次,人数都不多,多则上千少则三五百。
可每一次袭击都恰好避开各府中郎将的兵力布置、巡防位置,全都从空隙进退、直击要害。从袭击开始到结束,前后时间刚好让开官军支援。进退路线、隐匿地点缜密无比,让官军疲于奔命、防无可防。
有的乡镇有高墙守护,倭奴袭击时有内应打开大门,杀人放火犹如无人之境……”颜绍恭解释完,颜子卿才明白为何苏和仲脸色如此难看。勾结倭奴的人,绝不是普通平民,也绝不止一户两户,否则不可能到如此程度。
“一群背典忘祖的畜生!”苏和仲咬牙切齿。眼看冬季来临,房屋被烧、粮食被毁,灾民们如何过冬?受交州难民“启发”,加上“歌谣”的作用,受倭奴袭击的难民也相继朝杭州迁来,苏和仲夜不能寐。
当官最忌讳的之一便是:替别人背黑锅。用自己的粮替别官养民,苏和仲想起来就能喷出几大升血。苏和仲虽兼任云东巡抚一职,但云南行省和交州的灾民可不归他管。如今城外的灾民以每天好几千的数量,成倍增加,他如何不急?
颜绍恭忧心道:“以杭州府的粮,暂时可勉强维持,可人数一旦十万以上,那就麻烦了!人数达到二十万,杭州粮最多能吃一月;人数再多……”
“更可怕的是,如今杭州城,城内居民也引发恐慌!粮价在三天内长了一成,还在往上扬,这才刚刚开始。杭州城内有六十万人,加上旁边钱塘县的十万人,合计七十万,他们并无太多存粮”。
普通城市居民存粮,大多按月买米,谁也不会一下子买一年的米放在家里。往年,杭州城最大的粮商是颜家,一半粮食供应掌握在颜家手里,可今年不一样。颜子卿终于明白那群粮商在筹划啥。
“囤积粮食,投机倒把?”知道他们谋划,颜子卿反而更加冷静。韩家、白家那群粮商若是只有这点跟脚,那实在让颜子卿失望。
其实颜子卿低估自己也低看对手了。没有人、至少现在没有人敢相信,横行云梦泽十几年的房见鼎会一战授首;没人知道世家垂涎千年的雷泽岛,会落到颜家手上;没人相信云梦泽南部上百股亡命之徒能一夜消失;没人知道近乎整个云梦大泽成了颜家的围场。
韩家、白家和云州其他大粮商掌控云州几十年粮食买卖,凝聚的力量没有颜子卿想的那么小;韩家白家做出的应对,其实也不是那么好化解的……
“师伯放心,我马上从颜家各粮仓调粮!”拜苏和仲为师是一码事,日常的称呼又是另一回事,苏和仲对颜子卿改口叫师伯有意见,可惜还是没有办法。
“嗯,那就好!”苏和仲吐出口气。事前已经和颜绍恭通过气,苏和仲也大致能猜测出颜家的实力和手里的粮。有颜家粮食支持,加上上次颜家买地后府留下的一半银,苏和仲提起来的心终于放下。
苏和仲执掌云东五府,早已下令把其他四府的粮朝杭州调集,只要不发生大变故,这场乱子应该能支撑下来。
“灾民们不能留在杭州城外,容易引起大乱子,这事我等还得从长计议——”苏和仲明知道颜子卿回支持自己,但得到明确答复后,还是长长舒了口气。
最大的心事落下,其他都可以慢慢来。
晚上回到颜府,颜绍恭、沈维进、冉八等一众武将,不管能出主意的还是不能出主意的,全都被召集起来,坐于一堂。
“这次府台大人是受了池鱼之灾!”颜绍恭心地比较纯善,沈维进听完就笑了。
沈维进摇摇头:“颜兄,你能在这么个肥缺上做上这么多年,真不容易!”沈维进话里有话,在座的除狼嚎、棘奴等人外,都能听出来。
“他苏和仲当了一辈子官,什么样大风大浪没见过,你真以为他像看起来这么可怜?老狐狸——”一想不对,再怎么说苏和仲和颜子卿也是名义上的师徒,赶紧改口:“苏知府心中恐怕早有定计,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说完看了看颜子卿,见他没发怒,眼珠子转转不再言语。
沈维进这么一点,颜绍恭也不是蠢物。朝堂党争的残酷,沈维进为官十几年深有体会。最近十年,朝堂上的“烂事”多如牛毛,落马回家、永不叙用的官员如星辰河沙,苏和仲只是被贬云东,岂能简单。
“若是颜家不在杭州,在富阳、在扬州、在台州,那些难民还会被安排到颜家驻地?”沈维进的发问引人深思,“说白了,这次的事颜家若是硬起心肠,撒手不管,倒霉的最终绝不可能是颜家!”颜家官场明面上的人物只有颜绍恭,而且不可能承担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