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城与京城相距千里,冯葭与沈靖过了羊城便和谢皓轩回合,一路上跑死了五匹马才赶在五月底,谢老夫人的寿辰之前到达京城。
谢皓轩并未直接回府,将冯葭护送到谢府门前便骑着马直奔城南京郊去了。
来迎冯葭的是个五十出头的嬷嬷,姓刘,圆滚滚的身材走起路来却虎虎生风。
“九姑娘,随奴婢回府吧。”姓刘的嬷嬷见冯葭一身破衣,还背着个带补丁的小包袱,模样俊俏是俊俏但是打扮太过寒酸,竟然穿的连府里最低等的下人都不如,不由生了几分轻视的心思,转头引路道。
冯葭并未跟上,而是不慌不忙的抬头。
黑色红漆的匾额上正正方方写着“谢府”二字,冯葭看着,只觉得心里的恨意犹如翻腾的江水,一刻停不下来。
她终于回来了,一别三年,谢子麟、谢乾,别来无恙啊。
前世因为你们落得满门抄斩,老天开眼让她重活一世,那些曾经伤害过她的人,一个也别想跑!
看着前面的刘嬷嬷,冯葭微微勾唇。还有你,刘嬷嬷,前世你受谢夫人指使做尽坏事,既然你那么愿意做人的马前蹄,那便先拿你开刀!
“九姑娘,愣着做什么?快走啊,夫人可还在院里等着呢!”
冯葭便提步跟上去,眼睛里恨意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懵懂茫然的表情:“嬷嬷勿怪,当真是这丞相府太气派了,雕梁画栋,你看,竟然连柱子都刷着金漆,我一时晃了眼,便没听到嬷嬷的呼唤……”
刘嬷嬷心里更加鄙夷,心想果然是乡野出身,没见过什么世面!但是脸上却笑道:“以后这里就是九姑娘的家了……”
话还没说完,便觉得背后被人狠推了一把,砰的一声脸朝地砸在了地上,疼的她龇牙咧嘴的叫起来:“哎呦喂!压死老身了!哎呦呦!”
冯葭趴在她身上,装作不慎摔倒将她带翻的样子,嘴里不停道歉:“刘嬷嬷!你看都怪我!我被这府里的繁华迷了眼!刘嬷嬷!你没事吧!”
话虽这么说着,但冯葭没有半点要起来的意思,她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呸!让你前世找理由虐待我!压死你!
“九姑娘……咳咳……九姑娘你先起来!奴婢喘不上气了!咳咳咳!”
冯葭看差不多了便拍拍屁股站起来,身下又是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手手……”刘嬷嬷吃了一嘴泥说道。
冯葭一脸关切的问道:“嬷嬷,你手怎么了?”
“九姑娘踩到奴婢的手了!”
“哎呀!”冯葭像是才发现,动作却不慌不忙,将脚从她肿的像猪蹄的爪子上挪开,挪开之前还不忘用力碾了一下,这才把刘嬷嬷扶起来,好心的给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都怪我刘嬷嬷!你说我怎么这么不小心呢!我真是个蠢笨的丫头!”
“……”冯葭把她想骂的话骂完了,刘嬷嬷竟然觉得有些词穷了。
“无……无事,左右是奴婢自己不小心,咳咳咳。”刘嬷嬷只觉得九姑娘的手仿佛有千斤重,她的心肝脾肺都要被她拍出来了!
刘嬷嬷感觉这个谢兰昭是故意的,可又找不到证据,只好先忍下这口气,想着今日她毕竟刚回府,晚间丞相爷自然是要找她问话的,不能传出自己什么不好的风声,等过些日子吧。
等过些日子定要好好收拾了这等贱蹄子!
“行了九姑娘,别拍了!咱们还是快些去院子里吧,时辰不早了,夫人定然等着急了!”
一面说着一面带着冯穿过抄手游廊,经过后花园,便是谢夫人住的梧桐苑。
前一世这一条路冯葭不知走了多少遍,即便是闭着眼睛也能走完。谢家是重礼仪规矩的,所以作为新妇前三个月便是在这抄手游廊里学规矩,教她的便是自己婆婆谢夫人的陪嫁丫鬟,也就是引路的这个刘嬷嬷。
如今想来,谢夫人当时应当是不喜欢她的,所以即便她的规矩学的再好再快,刘嬷嬷也总能鸡蛋里挑骨头找出些差池来,以此来教训她甚至体罚她。
三月过后,规矩是不用学了,却要晨昏定省给婆婆敬茶,即便是她后来怀了身孕身体不便时,这个规矩也没有落下,也是因此她在产后患上严重的体虚之症,每每阴天下雨便头疼不止,受了不少罪。
冯葭心里不由想,也不知道那平昌公主嫁过来是否也如她一样,日日学规矩,甚至遭受体罚呢,是否也如她当时一般每日敬茶,一刻不落呢?
穿过层层叠嶂的假山,便进了这梧桐院,远远便看见凉亭中坐着几人,正在围着炉煮茶。
“夫人,九姑娘到了。”刘嬷嬷欠了欠身,脸上全是恭维讨好之色,言罢便将冯葭引到前头去。
冯葭感觉几道视线都在自己身上打量,她不卑不亢,眼神在这几人中扫视。
坐于主位的便是谢夫人孟氏,她穿着一件深紫色罗裙,罗裙上绣着繁密的兰花花纹,脖子上围了件白色狐裘,看上去十分华贵,立于她两侧的两个女子穿着一粉一白,粉色那个容貌迤逦,像一朵盛放的雍容牡丹,是孟氏的嫡女谢云瑶,白色那个气若幽兰,像一朵秋日含苞的雅菊,是孟氏的侄女孟姝白,因父母早亡被寄养在孟氏膝下,如今叫谢姝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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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两边坐着的便是三房四房,身边各带有一个嫡女一个庶女,都是美艳动人,美的各有特色。
在座没有一个男眷,谢丞相也不在,平昌公主和驸马住在公主府自然不在,甚至连谢家的老夫人也不在内。
想来,这谢家对于一个从乡野里回来的庶女并不在意。
“母亲。”冯葭端着一杯茶水向孟氏敬道。
“果然是乡野里来的,一点规矩都没有。”
冯葭听到自左侧传来一声讥讽的稚嫩女音,她转过头去看,是个与她年纪差不多的少女,穿着浅青色的云锦小袄,一张脸粉粉嫩嫩,正是三房的嫡女谢常蓉。
这让冯葭想起自己刚过门时,以新妇的礼仪给各房进茶,这位三房的嫡女年仅十岁,便当众对着她道:“什么京城第一美人,我看也不过如此,比之我云瑶姐姐可差远了!”
那时她年少不更事,乍一听闻只觉得心下慌乱,甚至差一点打翻了茶水,惹得一众人奚笑,如今重活一世,冯葭才发现当年的陷阱竟如此拙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