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明华开着我的挎斗摩托送杨会计回家去了,临出门的时候,杨会计还有一个劲的说:“不找了呀,六姐姐,这孩子我不找了,生死由命吧……”
他嘴上这么说,脸上却老泪纵横。
他们走了,屋子里只剩下我和赵六姑。赵六姑默默地抽烟,我也没敢开口说话,于是我们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之中,安静得我可以清楚的听到院门口赵六姑的男人在呲啦呲啦的磨着大镰刀的声音。
“替身你烧了?”
赵六姑终于开口问道,我使劲的点头。
“烧替身的时候没听见什么动静?”
我当然记得昨晚烧替身的途中,陈寡妇曾在我身后口口声声的喊我儿子。不过我听了赵六姑的嘱咐,根本没有回头,所以这事没必要跟她说。
于是我摇了摇头,可多少还是有些心虚。好在赵六姑并没有追问,而是放下手里的旱烟袋,扭头望着窗外,说到:“老杨老来得子,大志是他的依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老杨肯定也活不下去。”
听他这么一说,又回想起老杨会计那老泪纵横的样子,我不由得也感到一阵阵的心酸。
“解铃还需系铃人,这事因你而
起,你不能看着不管。等会老二回来之后,咱们就去救人。”
赵六姑的声音不大,可语气却十分的果断,那斩钉截铁的样子,完全不容人质疑。被她说的我的脸色发红,心里生起愧疚。
说话的功夫,刘明华开着我的三轮摩托回来。他眼圈发红,看来是掉过眼泪。其实我来的那天第一眼看见他,就知道他是个性情中人。一定是看着老杨会计可怜,所以心里难过。
我和他一起搀着赵六姑,坐在了摩托的挎斗里,刘明华带着几个小分队员,还有一些热心的村民,一行人足足有三十几号,呼啦啦的跟在后面。
顺着赵六姑手指的方向,我沿着村里的小路先向东,再往哪里拐,眼前出现一个破旧的院子。
院子不大,土墙坍塌了一半,院子里杂草丛生。院子中间有一间不大的小屋子,只有门没有窗,借着倾斜的照射进去的阳光,我清楚的看到里面有一盘石磨。看样子这里是磨房。
“打拾”所断出来的方位,是按照杨大志失踪时候所在的位置算的,也就是村部的仓房。这里正是村部的西南,不过眼前的院子和我“打拾”的时候在虚幻中看到的并不相同。
没有那几间坍塌了的房屋所剩下的残垣断木,没有那烧焦了的木头的房梁和门窗,院子里没有那棵老梨树,也没看到水井和辘轳。
就这样,我和跟在后面的刘明华一样,满脸迷惑地跟在赵六姑的身后,走进了院子,直奔那间磨房。
刚才在门口的时候,我就听见身后有一些村民在小声的议论,他们说这些磨坊已经有几十年的历史,不过自从七八年前,村里拉了电,有人在村部的东面开了一家电动的米面加工厂之后,这磨房就被荒废了。
我们的脚步停在门口,探头往里面张望,倾斜照射进去的阳光,把屋子中间那块青石磨盘照亮了一半。
尘土在光线中飞舞,磨盘上落了厚厚一层灰尘,空气中隐约的弥漫着潮湿霉烂的味道。
“这我们都找过了呀,也没看见杨大志啊?”
“是啊,当时我跟着来的,找了好几遍呢……”
几个村民围在后面小声的议论。
赵六姑用手里的棍子敲了敲地面,对刘明华说:“你找几个人,把磨盘搬开……”
“啊?搬开?这东西少说上千斤,下面也不能藏人,搬他干啥?”
刘明华不解的问。
“让你搬你就搬,赶紧的……”
赵六姑眉头一皱,低声的呵斥。刘明华不敢违逆她的意思,朝后一招手,几个年轻力壮的小分队员赶紧凑了过来,有几个热心的村民也撸胳膊挽袖子,走进了磨坊。
人多力量大,众人喊着号子一起下手,只听轰隆隆的一声,厚实的白青石磨盘就这样活生生的被抬了起来,立着靠在了墙角。
当磨盘彻底被掀开,人们纷纷低头看去的时候,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摆放磨盘的位置出现了一个洞口,洞口不大,直径不到一米。阳光倾斜着照射过来,可以看到洞口的内壁是用石头垒砌的,上面长满了黑绿色的青苔。显然,这是一口井。
井?
我一下子想起了“打拾”的时候,在虚幻之中就看到了一口井。而且“打拾”的卦象上也显示,“东南”、“地下”、“伤”,那么也就是说,杨大志十有八九在这井下,而且已经受了伤,但命还在。
但令人们感到意外的,不仅仅是这个建了几十年的磨盘下面居然有一口井,而是井口上,三横两竖搭着几根木棍,三根长的涂成红色,两根短的涂成黑色。
它们横竖
交错,交叉的地方,用红色的布条捆绑着。中间挂着一把生锈的剪刀,剪刀上贴着一张黄纸符。
日久年深,黄纸已经褪色,但上面那朱红色的弯弯曲曲的咒语,却仍旧清晰可见。
我不由的一皱眉,这东西我知道,这叫“下镇”,是用来镇压不散的冤魂的。难道,这口井里封印着怨念极深的恶鬼?
联想起老村长棺材上的拉手的纸人,那个“镇魂煞”是为了保护亡魂,不受地府恶鬼的侵扰,这里又出现封印冤魂的“下镇”,显然彼此是有关联的,那么老村长生前,到底得跟什么东西结下了这么深的冤仇?
“这咋有口井啊……”
“井口上这是啥啊……”
“妈呀,好像是符,怕不是这井里有鬼吧。”
“哎呀,难怪杨大志那孩子老实巴交的能中邪,不是被井里的东西缠上了吧……”
“可不是么,我就说这两天看大志那孩子就印堂发黑……”
人们七嘴八舌,一个个的仿佛都成了未卜先知的神仙,恐惧在人群中迅速蔓延了开来。
“大志在下面,天黑之前,必须救出来,不然小命就没了……”
赵六姑眉头紧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