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灯熬油又至夜半,堪堪写到第二卷,杀人夫婿夺人妻子。末了,还在小娘子跟前装的得跟没事人一样,展现深情厚谊。至此,十七娘还不确信如此行径是否算变态。她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小娘子,委实不知小黄门的道道。
十七娘想当面确认是否恰当。
可从上次他来说道小黄门宫内趣事,已过去好些时日,不曾再入梦。也不知他寻了别人逞威风,还是被主子欺负,夜间也不得空闲休息一二。
思来想去,既遇不见小黄门,那问问徐掌柜也好。
就此议定,十七娘收拾翻身上榻歇息。恍惚之间听见有人喊她,“十七,你干的好事儿!”
迷迷糊糊的十七娘尚不明白境况,就见小黄门疾风骤雨而来,满脸怒气。
她呆呆傻傻问:“什么好事儿?有银子么?”
小黄门劈头盖脸喝道:“你还有脸跟我提银子,你说,我上次好心好意教你的东西,你用来做什么了?”
听得这话,十七娘方才清明了些,四下看看。但见此处乃一处峡谷,四面环山,巍峨高耸,仅东面有一月亮洞可供出入。山风呼啸,四下袭来。一时冷得十七娘抖了抖。朝自己看去,仅着一身绯色齐胸襦裙,连个像样的披风、褙子也无。
当即叹息,她是盼着共梦,可也不是如此共梦。在梦中受了寒气,待明日醒来该不会也受寒气吧。
忽的眼尾的风瞥见小黄门今儿换了身衣衫,并非往日大太监服饰。一身竹纹圆领长袍,头戴幞头,腰系玉带。略去碍事儿的眉眼,身量颀长,好似月下清风,又似山涧兰草。
正瞧得入神,蓦地听他再问,“你个蠢货,让风把你耳朵给闭了么?”
十七娘摇头:这厮,若是个哑巴该多好。
“你适才问我什么来着?风大,没听清。”
见她明目张胆地忽视自己问话,赵斐然心中的火气,一蹦老高,气得脑袋发昏。瞥见不远处一石凳,一径坐下。
十七娘在身后,瞧他行动间翻飞的衣摆,又顺着笔挺的腰背去看他脑后飞舞的飘带。待人甫一坐下,十七娘惊呼:“哎呀,这是何处,也不知有没有人打扫,这石凳啊,怕是脏了好些时日了。”
话音还未落下,赵斐然动了动,像是要起身,却又硬逼着自己坐下。
定定心神,“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不可思议,这厮甚时候这好说话了。十七娘直觉有诈,伫立原地,“我不过去,这样也能问。”
听罢,赵斐然气得撇嘴,到底是念着静安公主和话本子,好声好气说道:“我上次同你讲的小黄门趣事,你用来写话本子了?”
“我的话本子写的是个什么,你不是知道的么?怎还转头来问我?那共梦的法术不灵验了么?”
“家中长辈是如何管教你的,遇见……遇见人问话,如此胡搅蛮缠。”赵斐然拔高声调,颇有些忍不了。
“你先笑话我是个聋子的。”
憋出个内伤,忍得心坎疼,男子无奈道:“那好,是我不对。”
十七娘得了便宜,笑呵呵上前,和人相对而坐,“这才好。好好说话哪里不好了,非得一见面就吵吵,素日里是少有人同你讲话么?”
“回答我。”
“没有,没写话本子,我就是好奇。我长这么大,从没见过小黄门,更不知他们是个什么样的人,冷不丁遇见一个,还能说上两句话,可不得好好问问,长长见识么。这有什么不对?”
说罢,十七娘杏眼圆瞪,很是无辜地看向赵斐然。眸色清亮,男子的倒影清晰可见,再无其他。
赵斐然瞧在眼中,略有些恍惚。闺阁少女,见识短浅,好奇心重,并无不可。然,他心中仍有些怪异,盯着十七娘的眼眸看了许久,久到不知是在找寻她撒谎的证据,还是在其中搜寻自己的影子。
色厉内荏再次问道:“确是如此?”
小小谎言,于十七娘而言,不在话下。可见男子如此轻信,她不禁来了兴致,这厮原仅仅不修口德而已,并无其他可怕之处。遂往前靠近些,摇摇头,瞪大双眼去寻他的眼睛。
扬起笑脸,嘴角下拉,控诉:“你是如何想我的?你觉得我将从你这得来的消息,写了话本子不是?”
像是受不住女子如此靠近,赵斐然无声往后退了退,故作镇定,“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眼下是我在审问你。你老实交代就是。”
“我老实得紧,没写就是没写,无一字虚言。”
并无一丝证据,此番问话本就是赵斐然冲动之下的决定,加之他素来少和女子相处,并不能分辨。如此这般,心中的疑惑散去三五分,也就不好再问。
“我大邺律法严明,你那话本子,只消在律法允许之内,并无不可。不过,若是扰乱纲常,坏了风气,也是不行。”
见他一本正经,十七娘觉得好笑至极,保证道:“我王十七娘,遵纪守法,是个良民。”
“从六品官眷。”赵斐然纠正。
“你,官宦人家出门在外,打着平头百姓的旗号,是触犯哪条律法了?你说来听听,”十七娘不想听到她阿爹的名号,如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