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通讯员转述的兵团命令，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一时间竟然鸦雀无声，全部沉默了下来，只能听见南边遥远的炮声和天上飞过的轰炸机轰鸣声。

当兵的，谁都知道这道命令意味着什么。

‘不惜代价’，这四个字，在寻常战斗中，断然是不会出现的。而这四个字本身，就充满了血腥味！

也就是说，这场阻击战，已经到了最危急，最关键的关头。不到最危险的关头，上级下命令断然不会用‘不惜代价’这样的字眼。

这道命令不是营里下的，不是团里下的，甚至不是师里下的，而是直接由19兵团司令部下达，甚至这是志司总部的命令！

其实和很多人的想象不一样，志愿军部队和美军交战的时候，虽然经常会集中优势兵力发起进攻，这个兵力可能会高达敌人的六七倍以上，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志愿军部队就是将战士的生命看得比较轻！

相反，志愿军部队对于战士的生命，有的时候甚至看得比美军还要重要的多！因为每一个经验丰富的战士，都是经过政治教育、新兵训练、技战术训练，少则四五个月，多则几年才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

别的不说，你随便拉一个老百姓来，他可能连一万米都跑不下来。但在部队训练中，一万米的越野跑只是常事。38军1小时山地徒步强行军2.5公里，创造了人类战争史上的神话，你让普通人跑一个试试？就更别提那些军、师规模，战役级别的穿插合围，步炮联合作战，战斗小组相互掩护，火力分工，伪装潜伏，构筑工事。

二次战役的时候，我们一整个营能够依靠夜色，悄无声息地靠近美军防御阵地。如果美军稍有懈怠，我们甚至能摸进他们防御工事里面，抹了他们的脖子都不被发现。你把以前老蒋的部队拉出来，看有几支部队能够做到几百上千人不发出一点声音的！

如果我们的部队也是那种强拉壮丁吃空饷，有的兵连枪都不会放的部队，能在半年之内将海陆空一体的机械化美军打得丢盔卸甲吗？太看得起壮丁还是太瞧不起世界头号资本主义强国？

别的不说，就是把和志愿军同等人数的苏军放在朝鲜，即便是让他们凭借大炮兵主义和坦克师，真的能够仅凭两次战役就让美军溃败数百公里吗？

即便是现在，面对美军疯狂的反扑。美国人已经是歇斯底里的用上了除了原子弹之外的所有武器，但我们的部队还是能够将美国兵死死挡在铁原以南！

连长说过，每一个解放军战士，都是最宝贵的财富。每一个战士，也都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一次战役显露出来兵力不足的危险，很快9兵团就仓促入朝。

二次战役缺少防寒物资，很快国内就想尽各种办法解决。

花了那么多资源换来的苏械和火箭炮，在第一时间就先给入朝部队换装。

五次战役的进攻，敌人没有任何还手之力，但志司还是在部队刚开始弹尽粮绝的时候，就果断放弃可能出现的更大战果，命令转移。

真要是有些人所说的，使用人海战术，不珍惜战士生命的部队，那是根本打不赢美国鬼子的！

正是我们都知道部队安全的重要性，战士生命的重要性，所以才会对命令中‘不惜代价’这样的字眼，感受到心里沉甸甸的。

而特意写在最后的‘无上级命令不准撤退’，看起来好像多此一举。但在现在这个关头，尤其是听说了那个擅自撤退的营长的事情，其中的意思已经极其明白。

这是一道死命令！

张大贵的连队并不是一支齐装满员的连队，他们刚刚才打完一场艰苦的阻击战！连队伤亡不轻，弹药粮食都已经严重告急。但就是这样刚刚撤下来的部队，都要重新顶上去，战况的糟糕已经不言而喻。

上去，可能就是死！

连长张大贵沉默着，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指导员几次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但最终还是对张大贵说道：“老张，你是连长，下命令吧！”

“连长，下命令吧！”出人意料的是，指导员开口之后，围在周边的连里的其他战士，也纷纷开口说道！

张大贵连长的眼睛红了，一股热泪猛地涌了上来。

张大贵看了看身边的战士，整个连队的行军早已经停了下来，远处的战士还在张望着。

他又看了看指导员蒋光志，指导员咬着牙管，神情坚定地点了点头。

树林中陡然响起尖锐的紧急集合哨声，伴随着张大贵连长有些沙哑的声音：“全连紧急集合！”

原本两路纵队的连队，各班派迅速集合列队。以班为单位，站成了8条纵队。有的班人员还完整着，有的班只剩下了一两个人。其中一个纵队，只有一个看起来比我还要小一两岁的年轻战士，但站得笔直，昂首挺胸。

从列队看得出来，一排的伤亡最大，除了一个班还有个人算是保存着战斗力，有的班应该已经全部牺牲了。

张大贵看着眼前列队的连队，顿了顿向指导员说道：“指导员！清点还能够参加战斗的人员，留下轻伤员和重伤员！”

在八路纵队的边上，是几十具担架，有的已经盖了白布，有的盖着被子。我最熟悉的一个面孔也在其中，他还昏迷不醒着。我心想，他也只有昏迷的时候，嘴能安静点，不会再损人。

蒋光志的动作算不上雷厉风行，但也绝不拖沓，很快就将所有人员清点完毕。被指导员选中的伤员走出队列，站到了担架那边。

“报告连长同志，能够参加战斗的人员清点完毕，一共61人，请指示！”

一旁被指导员清点出去的轻伤员中，几个声音响了起来：“连长，让我们跟着上吧！我们还能参加战斗！”

张大贵此刻已经没有了半分犹豫和难办的样子，完全是一副雷厉风行的军人模样：“你们留下来照顾重伤员，将伤员送回后方！他们是我们的兄弟，你们也是！保护好重伤员！这是命令！”

有几个重伤员呜呜地哭了起来。

顿了顿，张大贵低声再次说道：“去了可能就下不来了，这场仗后连里只要还能喘气的，以后家里帮忙照看着。”

说完这话，张大贵连长的脸上变得面无表情：“全体都有，检查弹药，只携带战斗物资、水、干粮，其他全部丢弃！”

我看了看一旁担架上那熟悉的人，再看了看已经整装待发的61名战斗人员。

我是个军人！

“报告！6X军1XX师尖刀六连，5排三班战士，葛继忠，请求参加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