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礼拜的时间,陈沐坐在宗室大学里几乎把公羊学派、公羊春秋学了一遍,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这个学派挺可怕的。
因为严格意义上来说,它恐怕是儒派诸多学说里唯一一个极度与教相似的学派。
或者说它是董仲舒的读后感,而且还是笔不太好的一本读后感,但它建立了一个与孔子时代不同的宗教体系。
不像孔子单单对人类社会感兴趣,它包容万物,试图在宇宙天地、人体发肤、社会政治中寻找普遍的真理。
并用这个真理来约束信徒,强迫信徒生活在营造出的幸福里。
这不是宗教是什么?
尤其这个宗教战斗力极强,它将皇帝与天画上等号,反对皇帝就是逆天;它对集权大一统带来的力量有近乎疯狂的迷恋,并鼓励这种力量向外释放,推崇公仇的大复仇理论。
公羊传里的大一统,说的并非地理单元上的一统,而是王者受命于天,制正月以统天下,令万物无不一一皆奉之以为始,故言大一统也。
“复九世之仇,大华夷之辨。”曾作为逻辑基础主导了汉匈战争,而在如今的东洋宗室大学,又再一次被朱睦樒提了起来,他要复谁的仇?
陈沐以为,这个大明宗亲试图复兴公羊,把这份理论强加在东洋亚州的土民身上,以收人心,并推动进一步的战争。
但实际上朱睦樒只是在单纯地讲课,只是他先前讲宋明理学时陈沐没有听罢了。
决定离开宗室大学时,陈沐心里带着许多迷茫。
他知道公羊学派的攻击力强,但同样也知道这个纵贯整个西汉的学派最后又因何消失。
这世上一切学派、哲学、逻辑模型都因人而存在。
公羊之兴,兴于统治者需要;公羊之衰,衰于不再被统治者需要。
这带给他很多思考,比方说,此时此刻大明需要的是什么。
大明需要的,孔子做不到、公羊学派做不到、掺杂释道的宋明理学同样做不到。
因为世界在变化,旧有的学术思想已不能满足今时需要,他们急需一套全新的思想理论应运而生,以指导上至国家、下到百姓的生活、经济、战争、政治。
但这个问题单靠陈沐解决不了,他对传统学术认识有限,让他去推进这件事的难度比攻灭哪个国家难多了。
朱睦樒也不行,尽管这是个学问很好的人,还对历史上的学派有足够认识,但他也不知道世界究竟变化有多大,这个宗室将军连今日大明的疆域地图都认不全。
不过很快,陈沐就见到了能办成这事的人。
起初是军府衙门的赵士桢,拆捡了这个月本土送到东洋的信,见了几个海上来客,前来向陈沐告假,说要去常胜一趟,估摸着六七天才能回墨县。
陈沐也没多想,让他尽量早点回来。
这个月大西港刚收到西班牙大明港李旦的信,说是陈矩的船队在地中海转了一圈,来自南方的诸苏丹国使者已集结摩洛哥,北方诸国也正在向西班牙集结,只是最近一直有新的王国派遣使者的消息,因此慢上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