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皓明从上州回到无何，在家住了两天，就去了村上。

他心里总有点对不起老唐——任志远带着他们去魏大师那儿，魏大师说老唐止于副处。

但这事又不能责怪任志远。他也不知道魏大师会说出这种话来。

不过，不管怎样，他心里总有些怏怏不快。只有下到村里，远离老唐才可心安。

住在村里很踏实，筷子厂的竹筷一车一车运出去，这算自己的政绩。

水厂也是一车一车运出去，这不仅算自己的政绩，这里面还含着自己一份收入。

办厂总有些小矛盾，比如车子压死了老百姓家的鸡鸭，工人操作时不小心划伤了手指，有人把水厂的桶装水往家里搬。

陆皓明就三天两头与李支，或者与家俊一起处理矛盾，调解纠纷。说来也怪，他的威信竟然比李支、家俊还高。

只要一出面，矛盾就解决了。李支半天玩笑半认真地说：

“陆主任，留下来算了，现在他们都服你管，我和家俊没用了。”

陆皓明也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可能呐，我想帮你们建立一些制度，以后出了问题按制度来，免得在张三家与李四家表的态，各不相同。只有按制度来，才能长治久安。”

于是，他就组织村支两委，制订起一套乡规民约。

一晃就到了九月初，陆皓明接到乡里的通知，要他参加一个会议。乡办公室说，会议重要，不得缺席。

扶贫工作是双重领导，既受市扶贫办直接领导，也受当地乡镇管理。

现在，他就不麻烦二娃了，老六常驻村里，他有小车。于是，陆皓明就让老六接送。

九点半开会，陆皓明和李支两人九点就到了乡政府，肖秋良已升任记。他们就去肖记办公室坐一坐。

进门与肖记寒暄几声，肖记给他们泡茶。

陆皓明问道：“记，又有什么扶贫工作重要精神要传达？”

肖记笑道：“关于扶贫工作的内容不多，主要是人事工作，市县的要求是扶贫村驻点领导由乡里负责传达。”

“人事工作有什么新精神？”陆皓明随意问了一句。

肖记说：“过去说干部年轻化，只是提倡，这一回动真格。

根据省里的件精神，年满8岁，正科就不能再提拔为副处。年满53岁，副处就不再提拔为正处。”

陆皓明一听，大吃一惊，半天都说不出话来，按这个政策，老唐确实就是止于副处。

他端起杯子，放在嘴边，半天都没喝。

李支注意到了这个细节，笑道：“陆主任怎么啦，茶水不烫啊，放心喝。”

陆皓明才借着喝茶，掩饰窘态。

至于上午这个会，肖记传达了些什么精神，陆皓明全没听进去，他反复地翻阅手中的那份件，白纸黑字，写着两条硬性规定。

他为老唐鸣不平。老唐原来只是一个乡下教师，喜欢写新闻稿，经常在《无何日报》发些新闻，通讯稿。

后来，被市教育局的一位领导发现了，把他直接从乡里中学调到市教育局，成为当年的一大新闻。

于是，老唐就成了市局办公室的办事员，主要是向省报和市报供稿。

当年，他的调动激励过全市教育系统的通讯员，大家纷纷学着写新闻稿，以期做一只山乡里飞出的金凤凰。

但过了五六年，老唐还是办事员，他就玩笑道，千万别学我，一辈子都是写写写，坐着什么也不干的人都升了官。

他在教育局差不多有三十年，先写新闻，后写材料，才慢慢地升为办公室副主任，主任，到了五十岁才升为工会主席、副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