琰华犹豫了一下,还是给她戴上了。
繁漪自认身段也算高挑,可她跪坐之下依旧比他盘腿而坐要矮了半头,需微微仰头才能望进他的眼里,他背着光,碎金的温暖之色落在他的身后,将清隽的面容浸润的宛若天人,半披的乌发有些毛毛的笼在金光里十分清晰,莹白如玉的耳垂半透明的圆润可爱。
做鬼时倒是时时捏着他的耳垂玩儿,后来,在她显过一次形之后每每无趣时去捏他,总是换来一生无奈的“别闹”,如今却得克制一些,免得将人吓跑了。
今生、前世,除了阿娘对她是无所求的爱惜却也只是短暂的六年,外祖母的宠爱有触及不到的无奈,便是祖母的疼爱也掺杂了太多的利弊,父亲的爱永远只在暗处隐忍。
剩下的也便是他了,在她死后的三年多里一直想尽办法的为她报仇。
木难摇曳见沥沥有声,繁漪隔着眼底薄薄的泪雾,在他眼底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青色的衣衫让她看起来显得几分清润,少了冷漠的痕迹。
她眉目微弯的拂过流苏:“好看么?”
将流苏拨正,微暖如桂子的色泽称得她素白的面孔愈加柔美起来,流苏轻轻摇曳起的光好似坠落在她的眸中,闪了一湖的银瓶微亮。
琰华不自觉的道了一声:“好看。”
仿佛是惊讶自己的孟浪,握拳轻咳一声,转了话题道:“今日辛亏你那一抹烟雾给长春提了醒,这才匆匆又搜了一遍,找到被藏在暗格里的五百里银票。”
繁漪小巧面孔上的温软之意微微散去,多了几分刺骨的冷然,起身到了窗棂前。
一股暗香随着风涌进,盖过了衣袖上苏合香的清甜,只剩了凌冽:“事发混乱时下手是最不容易被察觉的。说来,也是我连累了你被姚氏盯上。”
清茶于微凉的天色里慢慢冷却,指尖相触只余了一星清凉,琰华轻呷了一口,比之微烫时多了几分苦涩,澹笑道:“何必如此生分。”
繁漪望了他一眼,浅笑道:“如今事情闹开,虽说何朝咬下了事情,只说自己势利瞧不上寄居公子占了家里的便宜,到底也是解释的牵强,脱不开夫人在里头搅弄的身影。父亲向来不喜后院搅扰了郎君太平,如此,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至于那些的银票,便送去善堂吧,总也不辜负了它的价值。”
这样的富贵高门里,到底是花团锦簇还是千疮百孔,大抵谁都知道,却又谁都不知道罢!
“好。”琰华看着那窗棂上春意百花舒的印影落在她的半边面孔上,淡淡的阴翳,让那张小巧的眉目显得深沉难测了起来。
从上一回她说会帮他改变境遇起,到如今整有半年,或许从那一刻起,她就料定了会有今日之祸。
琰华不得不暗自惊叹她对人心观察的细致,“你怎知大夫人会拿我来算计?仿佛也并不会伤到你。”
繁漪侧过脸来,笑意里有几分意味深长的绵柔:“如何不会?”
琰华微楞在她的笑意里。
繁漪觑了那呆愣的神色一眼,嘴角抿了个莹莹笑纹:“在这个家里没什么人能让我真正能依靠,所以她可以放心的折磨我,可瞧着我渐渐脱离她的掌控,她如何能忍?本是要死的,却因你而活,又如何能不恨?”
“县主她不敢动,可若是能将你刻上登不上台面的烙印便也是告诉所有人,与我交好亲近是没有好下场的,这是对你也是对我,最大的打击。她想看我在她的鼓掌间挣扎着生不如死。”
更重要的是那边的人要回来了,姚氏那里肯让琰华占了她儿子的风光?
一直四季海棠在她指间断裂,在稍间沉静的轻烟袅娜间清脆了一声冷冽,她沉幽的眉目懒懒一扬:“我既没有安稳日子过。那么、谁都别想太平了。”
琰华听出她平静语调下的汹涌,好似她这副瘦弱的身躯艰难的行走在湍急的不满尖石的海潮里,稍有站不稳,便要被扎的头破血流。
瞧他微怔的样子,繁漪撇开脸轻轻一笑,“吓着你了?”
琰华摇头,神色清淡而温然,却有着叫人平静下来的力量:“你不反击,便真的只有死路可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