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不肯断了那一丝希望,殷殷望着儿子,双目盈泪道:“那到底是她们的亲姑母啊!”
慕孤松的面色瞬间沉入寒潭之底,冷凝道:“她们的亲姑母却亲手送她们上了死路!”
隐隐有风从门帘裂隙里吹进,带着呜呜之声,悲鸣不已,连铜台上的烛火也不经恍惚了一下,映着堆雪轻纱晃动出的涟漪,如水波蕴漾的明灭不定。
慕孤松的脸色落在若明若暗的影儿里,冷意横生:“曾经我与母亲一样,不敢给她做主,是怕她在我们顾及不到的时候在诗韵的手底下更难。可终究还是让她经受了几乎是灭顶的灾劫。”
“您说的是,今时不同往日了,咱们慕家与姚家的处境掉了个个儿。可您别忘了,这一切都遥遥给慕家挣来的!为什么到最后受伤的还得是她?为了慕家的前程,我已经伤了遥遥太多,不会再让她一个人挣扎,楚家不会,琰华也不会。”
老夫人跌进交椅,头颈微微后仰,眼底的明光渐渐暗淡下去,愣愣的看着一方横梁上的彩绘。
是啊,如今能给她做主的人太多了,她的本事算计比之家族里的郎君更甚,如何能再让她来牺牲!
她向来以家族利益为重,如今再去逼的孙女承受委屈,她该有多失望。
不,她对自己这个祖母是已经失望透顶了吧?
枯脆的落叶沾了雪水的湿润,沙哑的纠缠在廊下的风里,是腐烂前的挣扎。
因为常年的病痛,老夫人的双手枯瘦而爬满了细细的纹路。
她紧紧攥在扶手,压着嗓子哑声道:“赵家的全部得死,把柄不能流落到外人手里。不能让姚家拿住任何证据。你妹妹的罪责,咱们自己了结。慕家的体面、慕家的名声,好不容易走到今日,不能丢!决不能丢!”
腊月初,辞旧迎新充满希望与喜气的时日,街上小贩们依然叫卖的喜气。
小辈们跟着慕孤松去姚家吊唁,看到的是满门镐素的悲然。
或许,这悲然之下还有更多的抒怀,从此,姚家的小辈们便安全了。
姚家下人呜呜咽咽的哭灵,三房主子们至今仍是乱成一团。
三房的二奶奶被救了回来便是哭喊着要报官,绝不背上毒害婆母的污名,儿儿女女围着她都来不及。
姚大奶奶和儿女随丈夫外放,尚未来得急赶回来丁忧。
姚柳氏的灵前便只有几个孙辈在守着。
然而少年郎君们殿试在即,姚柳氏一死便要守一年的齐衰,如今却生生断了机会,还得再等三年,焚着纸钱面色落在跳跃的火光里,实在好看不到哪里去,倒也成全了他们的孝心。
姚闻氏带着两个孙媳辈的忙里忙外,因着伺候婆母病床前已经月余,又气恼丈夫将来的三年要远离朝堂,长子不能应考,瞧着憔悴不已。
三房的前程在这一刻注定停滞。
四房的人在一旁冷眼的看着,怨毒至今难消。
索性大房夫人稳重利索,丧事治的也算有条不紊。
因是嫡亲的孙女,姚意浓已经换上了一身雪白的孝服。
罩着一件银色绣往生莲暗纹的比甲,油润的青丝以一只银簪挽就,稀稀落落的簪了数朵指腹大小的霜花,素雅清简,衬得一张水仙般的精致脸儿愈发娇柔楚楚,细长的眉下美丽的杏眼含着泪,正含情欲语的巡过灵前行礼的那张清隽面孔。
只一眼,泪水滚落,惹人怜爱。
繁漪没有回头,不想去看他是什么样的神色,或者说她无法接收看到他此刻面上会出现怜惜的神色。
终究,她没有那样的勇气去探究。便只能抿着一抹淡漠与悲然的神色垂首跟在慕孤松的背后。
京中的姻亲差不多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