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高照,天空湛蓝湛蓝的,天边飘着几朵扯絮似的白云,整个北宫被照得明晃晃的。
刘隆下了学,站在桃花台前看树底的杂花。桃花早已落尽,青叶之间掩映着青涩的小桃子。
树下生了一层密密的柔软的细草,细草里窜出几枝花穗,满满一穗米粒大小的小紫花。
江平见刘隆看了半响,也凑上前看,一堆绿草杂花,不如名贵的花儿草儿好看,况且这草是拿来衬桃花的,不明白皇帝为什么看得入神。
刘隆直起身,道:“走吧。”江平紧紧跟在后面,江平之后又有一大群宫女寺人捧漆盒、执伞、拿鞭、提壶……
刘隆身后的架势,倒是像搬家一般,这还是精减过的。
他早早回了前殿,没有像往常一样去后殿找母后。
邓绥这天在雒阳寺按察冤狱。刘隆不知道天大旱与冤狱有什么关系,反正母后连去好几天。
据说还真遇到了一桩糊涂案,现下已把雒阳令收监抵罪。
刘隆听见此事,转念一想,便明白了其中原委。雒阳令糊涂判案确实有罪,但能做到雒阳令又“糊涂”判案的人要么是豪族子弟,要么是豪族的门生,按“理”不会被判这么重。
母后心思缜密,洞悉人心,提犯人出来,一看神色就知道有冤屈。于是这雒阳令就做了天下大旱的替罪羊。正因为这人是非不分,冤屈无处诉说,才导致了天不降甘霖。
刘隆表示学到了,学到了。
观其日常言行,母后不信什么巫术诅咒神明,如今连日去理冤狱,仿佛真信冤狱理清,就能天降大雨缓解旱情。
说到旱情,唯物主义的刘隆就十分气愤,这贼老天是专门阻止他躺平的人。庄稼授粉它下雨,庄稼收割它还下,今年终于不下了,灌浆时又闹气脾气旱了一两月,粟麦瘦得和枯草一样。
贼老天,刘隆又暗暗骂了一句。
回到前殿,刘隆拿出作业温习,就听到尚方令蔡伦过来通禀。刘隆叫他进来,抬头看见蔡伦一脸笑意,背后还有个小黄门捧着匣子。
蔡伦拜见后,将匣子呈到刘隆身前,道:“去年承蒙主子提点,尚方局里实验了将将一年,才制出圣上说的好纸来。”
盒子掀开,露出一刀雪白雪白的纸张,刘隆拿起一张,轻轻用力,只见纸张坚韧,抚摸上去十分轻软,然后看向蔡伦。
蔡伦笑道:“圣上,这纸张不仅好看,还能浸润保墨,不易腐烂虫蛀。”
刘隆闻言,叫蔡伦亲自写一个字给他看。蔡伦上前,写了一个“纸”字,字体舒朗匀称,乌黑秀逸,黑纸白字煞是好看。
“母后看过吗?”刘隆问。
“工匠制造出纸张,就快马加鞭送来,一送到奴婢就拿来给圣上过目。”蔡伦回道。
刘隆颔首:“等母后回来,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她。这纸叫什么名字?”
蔡伦道:“尚未有名字,等主子赐名。”
刘隆:“母后博古通今,尚方令找母后赐个好名字。朕听闻,去年上林苑的鹰犬都被斥卖赈灾去了?”
蔡伦听到这话心一个咯噔,现在朝廷上下都知道皇帝聪慧爱民,对他抱有极大的期待,这问鹰犬难道是……
想到这里,蔡伦忍不住偷瞄了江平一眼,若皇帝不学好,一定是这个奴才唆使的。
“是。”蔡伦内心翻腾,但面上如常道。
刘隆道:“尚方令监制的纸张之精美闻所未闻,母后一再提倡宫中不尚精巧之物,朕正进学,用不着这些,都送到母后那里。”
刘隆还未说完,蔡伦就明白他的意思,让皇太后给纸张取个高大上的好名字,然后卖给那些豪族,所得钱财用来赈灾。
蔡伦想明白后,立马笑道:“奴婢遵命。”
刘隆又问:“竹子能制纸,那稻草麦秸可能制纸?”
蔡伦道:“能,但制造出来的纸张质地粗陋,容易晕染,不如这竹子制造的纸张精美细腻。”
刘隆想了想,对蔡伦道:“若那稻草麦秸制造的纸张不涉及竹纸制造的机密,就散出去;若涉及了,迟一两年再散出去。竹简笨重,缣帛昂贵,纸张流传出去,更易百姓读,这也是教化。”
蔡伦听到刘隆这样吩咐,忙道:“奴婢遵命。”
刘隆想了想,又道:“朕读读到‘久旱必蝗’,这旱了一两个月,不管有没有,有备无患,尚方令看看手下有没有治蝗的能人。”
“朕与母后都不信‘什么蝗神’‘蝗虫不可治’的歪理邪说,若是找不到就罢,找到了就推荐给母后。”刘隆又补充道。
蔡伦看着皇帝熟悉地指挥他做事,心生欣慰,仿佛在他身上看到先帝的影子,忍不住眼睛一酸。
蔡伦严格算起来不是先帝的人,他先跟着窦太后混,听命逼死了宋贵人姐妹,手上沾血,和清河王结了死仇,这样的举动也是给窦太后交了投名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