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访范宣子显然是早就约好的,而院的门子也是认得范宁的车子,所以他和范二毫无阻碍地进了院的大门。
此时太阳已沉到西山之后,山后犹留一抹余晖斜冲入天际,西边的天空被照得一片金黄。
范二看着天边慢慢消去的金色,又发现直入院的道路两边种着常青的松柏,远处还有些一些光秃秃的树木散发出若有若无的淡香,似乎正是含苞待放的桃李。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若是能在这些树木间间杂着植上一片绿草,后代的气息就更浓了……
范二对眼前的豫章院简直是喜爱至今,心中既有不虞之誉,亦有求全之毁。
车子缓缓向西而行,穿过一片楠竹后便拐向了西面,而后终于在一棵树冠足有几十丈见方的大榕树下停了下来。
“终于到了吗?”
看着不远处隐在花丛中的正冒着炊烟的草屋时,范二理所当然跳下了车子,而后转过另一边扶着范宁走了下来。
仿佛是看到了范二眼里的疑惑,范宁一指不远处的草屋,笑道,“闲章先生一家就住在此处。”
茅草屋周边用木栅栏围出了三五亩的院子,院子间是几片绿油油的菜地,上面种植着萝卜、菘菜还有一些范二根本就叫不上名的植物。
跟着范宁沿着栅栏走到了柴扉前,范二正担心范宣子无从得知他们的到来而吃闭门羹时,却见前者在门边拉了一下并不起眼的绳子。
叮铃铃……
听着清脆的铃铛声,范二的三观顿时就崩坏了,——合着人家早就用上门铃了啊。
随着门铃的响声,一个十一二岁的童子从屋中走出来向外看了一眼,随后又返回了屋中。
这孩子过了一会后才再次现身,而后四平八稳地向范宁这边走来;他的岁数还小,仪态上却是一丝不苟,走起路
来环佩悦耳,很有儒家风范。
仿佛猜到了范二心中所想,范宁微笑着向来人点头称赞,又不忘给范二解释,“这是闲章先生的曾孙、连山居士的孙子范该,比你矮一辈的。”
范二知道儒家最讲究的便是名分,他对这样的传统自是无力吐槽。
范该打开柴门,先是和范宁范二互相行了礼,这才张口请他们入内,范宁范二的仆从范中规阿仁落在后面,随手关上了柴门,而后才随着他们向里走去。
草屋门口,一个与范宁年龄相仿的老人早就降阶相迎了,他的穿戴同样一丝不苟,比范二平时所见的人都更严肃些。
从他的年龄上,范二可以猜出他应该是此行要找的范辑。
几个人在门口拱手礼让,随后才进入屋中,见到范宣子后,又再次互相见礼。
范宣子已年届八旬,须发早就全白了,但他的精神面貌极好,脸上丝毫看不见疲态。
有感于范家对于繁缛节的近乎变态的推崇,范二一路上都战战兢兢的,种种所见所闻使得早就习惯了“越名教而任自然”的他,颇感鸭梨山大。
几个人互相行了几次礼,又简单地寒暄了生活日常,也就到了晚餐的时间。
按照礼节,范宁在来范宣子这儿前一定是知会过的,所以范家今日的晚餐应该比平时更加丰盛。
可摆在范二面前的五碗碟中却不见半点荤腥,主食也只有一小碗米羹。
这样的吃食与范二在吴郡时吃的,并无多大的差别,可相比于他最近所食的炒菜和蒸米饭,可就是天差地别了!
单从饮食上,范二便不得不佩服范宣子一家安贫乐道的高尚。
范二从来都是一个吃货,单是口腹之欲便无法禁绝,所以对素食动物向来是敬仰有加的。
众人吃过饭、洗过手,漱过口,又重新看茶后,范
宁这才说起捐藏楼的事。
范宁刚一说起要给皇太子捐藏楼时,范宣子父子当时就面面相觑起来。
他们实在无法理解这种有损节操之举,却又因儒家道德的约束而保持了沉默;及至听说这样的举动是为了变相资助那些失学孩子时,他们才算是松了口气,纷纷开口为范宁的大义点起赞来。
范二随后接过了话题,拿出了设计方案照本宣科地谈起了藏楼的设计方案。
范宣子和范辑对大型工程的建造属于外行,他们听了范二口中不断冒出的专业术语时,自然而然地以为范二是此道中人。
可一听到藏楼的初步预算是百万钱,且会在随后增加投入时,他们又不由自主地吸了一口凉气。
一百万钱!
范宣子对这个数字并不陌生,顾恺之就曾经为瓦官寺募捐到了一百万钱!
问题是,范宁的声望能与当年的顾恺之相比吗?
范宁的知名度或许比当年的顾恺之更甚,可他是因为得罪了人而闻名的啊,他真的能让世家大族心甘情愿地捐钱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