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光散尽,星河骤现。
高不见顶的吉之塔失去了唯一的光源,层层高塔六面窗户倒映入星河之光来,添入几分静谧与美好。
如若不看那遍地躺平哀叹的人,或许会更多几分美好。
空雪晋乘着土龙回归塔底,在落地的一瞬间狠狠打了一个喷嚏,他一下踩住欲够刀偷袭他之人的手,在其胸膛上又补了一脚,朝天上喊道,“你怎么将这塔中的琉璃灯打碎了?就不怕出什么事吗?”
塔中悬空的琉璃之灯已碎,取而代之的是一圈浮在空中的鼓,鼓正中央立着一个人,也与鼓一同浮在半空之中。
温荐的瞳孔此时已是金色,面颊处有两道对称的竖形金纹,身披蓝帛,腕带金钏,周身环绕着十二音雷公鼓。
他金色的眼睛扫过塔内,最终定格在空雪晋身上,他于空中翻了个身,空中浮着的十二只鼓尽数被收入腕上双钏之中,飘扬的蓝色披帛也若风散于空中。
温荐脚尖点地落于地上,腕上粗重的金钏似水流进他手腕皮肤之中,最终在他的手腕上留下一圈薄薄的金色纹路。
十二音雷公鼓,是独属于温荐的神器,配以他雷系仙攻可谓是上上之乘,唯一的不好之处是,这武器虽也属上古神器,可是没排进前十,具体排多少温荐也不想去看了,反正不是前十,其他都没什么意义。
金色消退,温荐睁着一双黑色眸子,眼中略显疲惫,对空雪晋道,“那琉璃光太刺眼了,挡我雷电之光,看着不顺眼。再说了,碎都碎了,还能怎样?”
空雪晋眉毛一挑,很想教育教育这小孩儿,刚启了唇,见温荐一副嚣张的模样,又收了声,心道:罢了,叛逆期的小孩儿,越说越和你对着干。
他打了个响指,一只白鳞赤瞳,碧身火角的小兽远远地冒出头来,极快地扭着身子跳跃而来,空雪晋举起手臂,手臂间亮起一道青绿方阵,他的神兽负屃一个猛子扎入其中。
“赶紧出塔,赶紧跑,别待在人家的约衡界中,等下走不掉了。”
温荐轻哼一声,表示认同,随空雪晋一同跑至吉之塔边缘,眼睛向右一抬,瞧见空雪晋正跳上窗边,双手抬着要拆窗户。
温荐歪头轻笑了一声,右手握成拳,一个怒拳下去,生生将身前的高塔之墙砸出一个窟窿来,他复而砸了两三下,一个半人高的洞算是砸出来了。
空雪晋蹲在窗橼边上,呆愣愣地看着墙上出现的洞,一下是连手上拆的窗户都忘了。
霸下温家可真厉害,个个都是力大无穷者。
他不要脸地从窗橼上跳下来,跟在温荐身后也出了洞,洞外群山绵延,星旋漫天。
有山风吹来,空雪晋猛吸了一口,顿觉满鼻氛香,真真是回到了山海界,那空气都是甜的。
他朝前走了两步,忽地听到一声凤唳,紧接着又是一声,这一声较之前那声要更近些。
空雪晋按住温荐的肩膀,两人齐齐抬头向上看去,只见黑夜尽头闪出一道炽热之光,摇着双翼的凤凰彼此纠缠而来,带着滚烫的热浪而来。
凤凰飞近了,空雪晋与温荐伏倒身子,它们自两人的头顶掠过,于高塔之外徘徊了两圈,一下扎入高塔之中。
而那吉之塔此时已不是拒之千里的高塔,周身荡起一圈荧光黄的法阵,将凤凰纳入其中。
凤鸟与凰鸟带着二人的目光飞进塔内,塔内倾斜,竟整个垂直过来,指路凤凰于前方的灰砖地面。
吉之塔灰砖之下,正连接着凶之塔的地面。
凤凰俯身进入吉之塔的地面,又在下一刻从凶之塔的地面冲出,带着汹涌澎湃的力量,一路高歌凤鸣。
摇摇欲坠的凶之塔下,祁连掐着纪娴井的脖子,在听到那一声凤鸣的时候露出了久违的微笑,他松开手,望着向后脱力跌坐在地上的纪娴井道,“你瞧,它们来了。”
纪娴井的瞳孔中显出赤红的倒影,赤蓝交织,煞是好看。
她蓦然想起村落外小悬崖之上的树林,那棵最粗壮的树,树皮粗粝,上有斑驳,十多米高。
有鸟焉,其状如鸡,五采而,名曰凤凰,此鸟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1」
自始至终,祁连利用她来等待的,都不是哪个人,而是用她身上的凤凰印,备以梧桐,竹实,醴泉,以唤前来缔结契约的凤凰。
说来好笑,拥有神兽命符符印,无不是要自己深入神兽聚集之地,寻找以及捕捉肯与他们定契的神兽,而唯独凤凰不是,一是不知道凤凰栖息之地究竟在何处,似是年年在变,二是千年来也再无第二人拥有凤凰之印,无人研究这个秘辛。
可是,他费尽心机为自己招来凤凰,又是为了什么呢?
纪娴井睫毛轻颤,将目光重新聚集于祁连身上,“你招凤凰来,到底有什么目的?”
祁连不答,黑曜石般的眼睛透出一抹极亮的目光,嘴角更是噙着笑,“我该走了,娴井,接下来的事,便交由你了。”
适时,一块巨石从高处坠落而至,纪娴井拧着眉向旁侧移去,在一片扬起的尘土中咳嗽不止。
待飞扬的尘土散去,入目之处,哪里还找得到祁连的身影?
她强行撑起身子,挽过地上掉着的轩辕碎剑,要从这大厦将倾之中,找到一条出去的路。
忽地,肩上搭上一只手,还不待纪娴井看清来人是谁,她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所裹挟,而周遭不断掉落的石子如同静止了一般,任凭她们在其中左突右冲,直至冲出高塔,越过溪流,一路向上,来到她起初等待的悬崖边上。
蒲宁架着她,将她扶在一处树后坐下,又将一同帮她拿过的轩辕碎剑与青铜匣扔在旁侧的地上,而又迅速走着神行步离开。
而此树的对面,是正在打坐调息的占风铎,满身血污,不知道经历了什么。
许是看她来了,占风铎睁开了一直闭上的眼睛,朝着她的方向动了身子,半跪于她的身前,伸出手想触碰她嘴角肿胀流血的地方,却又在半路收了回来,手心空握放于膝前,关切地问道,“疼吗?”
纪娴井不说话,一双杏眸瞬间含住了眼泪,忍了又忍还是滑落了下来,心中酿了半天的不疼,在占风铎目光灼灼下发酵,等一开了口,就成了“疼……”
占风铎的心疼是藏不住的,但君子之仪教他忍的辛苦,手来来回回在膝盖间收了放,放了收,还是没能有勇气将人搂进怀里。
“坏了呀,坏了呀,这开吉凶之塔的人未免也有些太过狡猾了!”蒲安咋咋呼呼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他手捧一枚小小的金元宝,自不必说,那金元宝就是他的约衡师“玉印”,不住有丝线似的白气向外蔓延而去。
“我本以为,这吉凶之塔外还有一层由帝台之棋构成的约衡界,我就没在吉凶之塔消散的时候立刻开过一个新的约衡界,哪知道这人偷偷摸摸将帝台之棋的约衡界给取消了……”
蒲安一脸垂头丧气,继续道,“还有这凤凰是哪里来的?出来的一瞬间,约衡界正好失效,这这这……这不是长安有多少人,就得有多少人亲眼看到了凤凰吗?这这这……我非得被大宁子打死不可……呜……”
纪娴井只觉得今晚所有的旖旎都被蒲安破坏了,她舔了舔嘴唇,很是不耐烦道,“你能别喊了吗?真吵的我头疼!”
蒲安满脸惆怅,放低了声量,小声抱怨道,“明明今日还是大年初一,都不能在乾王宫过个好年,我娘得多想我啊……”
纪娴井眉间一蹙,一道不知道哪里听来的句子就进了她的脑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