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刚醒过来,还穿着睡衣,一度以为自己只是还没从噩梦中惊醒。
她问姐姐,为什么家族里还有这样的地方,里面关着的都是什么怪物,为什么这么吓人。
姐姐的回答令她终生难忘:
“那是人。”
似有幕布被掀去,她走入地牢的长廊时,怪物从黑暗中奔出,撞在了铁栏杆上,它生有双头四手,凸出的眼球像是随时要滚出眼眶,脖子以下尽是灼烧般的痕迹,后面还拖着条尾巴,臃肿多刺的尾巴。
幼年的司暮雪无法理解,为什么人会变成这样。
“他们是为了你才变成这样的。”姐姐说。
“为了……我?”司暮雪摇首。
“嗯,神血要在净化后才能吞饮,他们……都是牺牲品。”姐姐说。
“他们知道吗?”
“有的知道,有的不知道。”姐姐如此说着,领着她穿过了尽是刺耳异叫的牢狱长廊,走到了最深处。最深处有一具巨骨,狐狸的巨骨,它大得不像狐狸,人们看到它,只会联想到威严,而不是狡猾。
“这是地脉中挖掘出的神狐之骨,死于太古年间,曾是称霸一方的神灵,据说还迷惑过当时的帝王,后为天下所诛。”
姐姐取出了一个琉璃盏,递给她。
里面盛着血,晶莹剔透的血。
姐姐郑重地端给她,像是给她敬酒,一如太古年间神狐对帝王做的那样。
幼年的司暮雪接过了酒杯。
姐姐转身离去。
“姐姐要离开我吗?”司暮雪问。
“我不会走,我们是并蒂的红莲,永永远远会纠缠在一起。”姐姐离开牢狱前,回过头,说:“让他们解脱吧。”
解脱……
这一刻,所有的牢笼一齐打开,封印了不知多少年的妖物们纠缠着爬出,它们骨头已软,却爬得极快,像是蛇群,汇聚在一起,朝她涌来。
司暮雪独自一人立在牢笼深处,她望着这炼狱般的景象,仰起头,将髓血一饮而尽。
之后的事她无法记清。
她只记得自己做了一个梦,梦醒的时候,她已站在监狱的门口,她回过头去,尸横遍野,血流成河,那些尸体死相极惨,本就不成人形的它们彻底变成了异样的尸块。
是谁杀的呢……这个念头刚生出来,她就低下头,看到了身上的血,惨不忍睹的血。
“它们……都死了。”她说。
“嗯。”
“以后,我们也会死吗?”她问。
“会。”
“姐姐要是死掉的话,我怎么办?”她无比惶恐。
姐姐俯下身,抚摸着她血污浸染的长发,如在爱抚一个玩偶。
“你活着,就是我活着。”姐姐微笑着说。
你活着,就是我活着……
数百年前的遥远记忆涌过来,仿佛声声呼唤,司暮雪眼眸中的神色陡然清明,她伸出手,接住了小禾当空而下的一拳。
白色的鳞片刮破她的掌心,袭来的剧痛像是掌心烧的火焰。
两人的身躯靠得极近,苍白与暗红的眼眸只在咫尺之间。
“苍龙之血,不过如此。”
司暮雪低吼一声,额头向前,撞上了小禾的额头,鲜血迸溅之间,司暮雪硬生生从地面上拔起,猛地发力,将强压着她的小禾推了出去。
小禾飞出,身躯在半空中很快找到了平衡,稍一悬停后,再度扑来。
在她再度袭来的间隙里,司暮雪闭上眼眸,结印身前,五指绽如红莲。这是她将要使用神术的征兆。
“小禾姑娘,你是如此地温柔娇弱呢,就像四月的杨柳,九月的早霜,你的柔弱是你得天独厚的美,藏着世人不可理解的哀。”司暮雪红唇微动,由衷地赞美道。
小禾纯白的眼眸微动。
她听到了赞佩女神的赞美。
赞美在下达的时候生效了,原本生猛异常的小禾一下子变得柔弱起来,足以破开音障的拳头也变得绵绵柔柔,落在司暮雪睡衣的小熊上更是不痛不痒。
这是司暮雪的能力——欺天之誉。
她本就容纳了神狐之血,有种颠倒众生的妖媚,撩人心骨的声音与这样的能力几乎绝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