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禾既已知道,他们也不再伪装,事已至此,他们谁也不会松手,他们已决心用一生去赎罪,无论小禾原谅与否。
雪发少女犹抱着慕师靖哭泣,慕师靖看着林守溪与楚映婵以卵击石般冲杀入阵的身影,小声道:“小禾……他们这架势怎么像是私奔呀。”
小禾只是抱着她,像是要把她揉碎在怀里。
慕师靖不知道这种情感是什么,只觉得孤独。
大殿之上,钢铁般的硬骨再度如乐器般撞击,密集的声音在这一刻汇聚成铁一样的洪流,它盘旋在众人的上空,一如悬而未落的死亡。
林守溪与楚映婵陷入了与尸骸的惨斗里,气丸的转速转眼来到了极致,楚映婵的身边,更是有空气不断爆裂,化作白色的音锥,那是境界即将突破这方天地极限时的证明。
她的剑法不再如云海变幻般缥缈难测,而是大开大合,带着横扫天地一往无前之势,她窈窕秀丽的身影不断陷入剑光,又不断雪鹤穿云般破光而出,剑光所及之处,钢铁般的断肢也会被搅成数不清的碎屑。
楚映婵从未这么搏命地挥剑过,她的身躯似也化作了这雪亮的锋芒,她恣意挥剑杀戮,打神尺与雪鹤剑皆契合她的心意,发出了凄绝的嘶啸,只是,她可以斩开一切,唯独斩不去心中的魔鬼。
“你想用斩杀魔鬼给你道德上的满足么?”
谷小如淡淡笑道:“这不过是丑陋的自我安慰罢了,你若真心亏欠,就不该杀入这尸骸群中,而是应当转过身去,跪在巫幼禾的面前,祈求她的原谅。”
这一次,楚映婵剑眸不变,她冷冷反问:“你身为镇守传承,却又为何行这妖魔之举,杀无辜之人?”“呵”
谷小如冷笑:“什么镇守传承,得好听,不过是更高阶一些的灵丹妙药罢了,丹药就活该被吃吗?若非黄衣君主赐予我人性,我注定浑浑噩噩走向我的宿命,永远也得不到觉醒。”
“黄衣君主……”
林守溪在倾力的杀戮中听到了这个词。
黄衣君主没有轻易地放过他们,它在离开神域之前,用魔念污染了镇守传承,它虽已离去,但等到镇守神域第二次开启,原本的传承将代替黄衣君主,成为诛杀他们的刀匕!
谷小如从鼍龙的头上起身,她高高举起双手,一手握拳,一手成掌,像是在赞美那位神秘的太古之神。
与此同时,谷小如脸上的神色也越来越疯狂。
她吟哦出声:
“伟大的黄衣君主啊,你是群星闪烁的光芒,是新纪元里最初降临的神,是古往今来最完美的生灵,我会成为您忠诚的侍者,等待您的降临,等待您带领我族走向真正的自由。”
接着,谷小如像是看到了许多梦幻般的奇景,她仰起头,开始旋转,裙摆飘飘。
随着她的吟唱,殿内的尸骸们也开始起舞。
它们有妖兽,有巨人,有龙裔,有邪灵,它们本是一具具陈列的干尸,在此刻却拥有了生的活力,战斗的姿态宛若舞蹈。
这种舞蹈对于谷小如来是美的,对于林守溪与楚映婵却是残酷的,他们早已陷入了战斗的泥沼里,无法抽身,尸骸的狂暴更激起了他们战斗的欲望,逼着他们将身体发挥至极限。
若非神域的境界压制,以林守溪与楚映婵的境界,恐怕早已被这些大魔踏平。
但现在也不远了。
他们的力量岂能挡得住山岳的倾轧,哪怕楚映婵境界高绝也终会力竭,哪怕林守溪体魄无双也终会崩溃,他们的血液不断烧,沉溺于战斗并希望从战斗中获得解脱的他们越陷越深,逐渐被尸骸们持续不休的进攻压垮。
林守溪的剑从右手换到了左手,他虎口已裂,鲜血喷涌,脸颊上尽是血痕,楚映婵剑势渐竭,也被迎面而来的斧风震飞,白裙下洇出红色。
他们再度扑了过去,不知疲倦,仿佛要一直挥剑,直到死亡。
可饶是他们拼却性命,又如何能抵挡得住四面八方而来的进攻,妖兽潮向着大殿深处压去。慕师靖跪在地上,仰首望着黑压压的群魔,她想要拔剑,却腾不出身,少女的泪水已将她的后背染湿。
“死证!”
慕师靖喝了一声。
死证听令,主动出鞘,凌空悬浮,嗡然长嘶。
慕师靖骈指一划,剑似冰面行舟,飞一样掠出,也去阻截昂首阔步而来的魔们。
死证虽然灵性,可比之浩荡的群魔,到底是杯水车薪。
眼看着林守溪与楚映婵伤势越来越重,慕师靖心急如焚,正准备强行推开哭泣的小禾,前去应战,这时,小禾却主动松开了怀抱。
“我们永远都是姐妹吗?”小禾轻声问。
“当然。”慕师靖毫不犹豫地。
小禾没有作任何的追问,只是了声:“好。”
接着,雪发红裙的少女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群魔已至身后。她却没有去拔剑。
不知不觉间,小禾已转过了身,她平静地望向了魔群中厮杀某个身影,道:“结神侍令。”
少女的声音很轻,但林守溪还是清楚地听到了。
他从尸骸群中回眸望来,远远地看到了小禾,她立在慕师靖的身边,形单影只。
“可,可是……”林守溪第一反应是小禾误会了什么,他已非处子,如何结令?
“结神侍令。”小禾重复了一遍。
她的声音冷漠,宛若主人对侍者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