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语才打完招呼,立刻意识到,和自己说话的不是师父,而是那个坏圣子。
师父要与坏圣子决斗了!
一瞬间,小语困意全无,迟钝的血液骤然加速了流动,猛地冲向了颅顶,令得身躯滚烫,大脑空白。她虽只能看到两道白影,但即便如此,那股剑拔弩张的气势亦似力透纸背的笔,通过模糊的画面传入脑中,令得她如临其境。
师父让自己早起原来是因为这个……
“师父不能输啊……”小语又是担心又是期待。
很快,刀与剑的撞击声在小语的颅内鸣响,清脆而激烈的声音能让人联想到锻铁时飞溅的火,暗河下撞碎的冰,小语平日里都是用木剑练习的,故而这金属的撞击声还带着其他的意味,令得她呼吸急促,浑身颤栗,沉浸在了这种兵器狂鸣的声响里。
白雪岭中,林守溪与慕师靖相邀一战,这一战本该有万人瞩目的隆重,但它的开始却如此仓促,这对故人甚至没有进行什么交谈。
平整了不知多少年的雪地开始乱了。
林守溪与慕师靖的身影在雪中划动,穿石绕树,分合击撞,衣影掠空的飒飒声里,雪地上也平添了无数缭乱的线条,它们每一缕都暗含剑术,暗藏杀机。
林守溪的步伐已然很快,但与以身法、指法闻名天下的道门相比,依旧逊了一筹,慕师靖体内的气丸高速逆转,她展现出了远比死城时更强大的境界实力,她黑影墨发的影在针叶林中来回腾挪,快得不留影。
小语根本看不清她的身法,她只觉得师父要应对的不是一个敌人,而是成千上万的残影!林守溪在身法的比拼中落了下风,于是干脆不动,只以一剑指天。
昨夜的星光,今朝的晨光,一切的芒都凝在了寒锋上,成了这柄剑的一部分。
这一剑斜刺而去,裹挟天地之威,如陆地雷霆,将漫天残影一扫而尽!
小语看得浑身发寒,直呼精彩,又喜又忧,喜的是师父的强大,忧的是她对于九年后的自己更没有信心了……
林守溪与慕师靖的战斗极为激烈,几乎是在打生打死。
树上堆积的雪被剑气波及,融化变形,白雪岭的边缘,亦有大片的雪被震落,瀑布般滑下山崖,再这样打下去,这白雪岭恐怕就要改名为黑风山了……
两人除了用剑,近身时亦有拳脚之博,某种意义上,拳脚的搏斗比剑更能凸显力量,拳与掌撼出的真气化作空气中涟漪般震荡的波纹,他们在彼此身上炸开,时而是林守溪被砸得倒滑出去,犁出一条深深的沟壑,时而是慕师靖被一拳砸飞,撞上铁一般的巨木,震落白雪。
两人如此对攻,声势浩大,几乎要将衣袍都撕裂。
小语在一旁看着,受益匪浅。俗话说求上得中求中得下,她认真地观摩这等高手对决,效果远比自己闷头吓练强得多。
天边,太阳升起,喷薄出烈焰。
不知为何,小语看不清师父与圣子,却能清晰地看到那轮红日,红日之下,天地如海,两人争斗的身影也显得模糊了起来。
转眼之间,白雪岭中遍地狼藉,已无一片完整的雪。
战斗接近尾声,两人的剑慢了下来,小语的心却绷紧到了极致。
白雪岭中,簌簌的踩雪声响起,林守溪与慕师靖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此刻却都在默契地看着朝阳。
日出东方,山间的雪照成了粉白,林守溪与慕师靖的身体也染着朝霞,却显现出了凄艳之色。
林守溪注意到了小语的失神,问:“你能看到太阳?”
“可以哎……”小语轻声说,“为什么我可以看到太阳,却看不到师父呢?”
“或许因为它是亘古的吧。”林守溪说。
“只要不可亘古,就会迎来离别么……”小语感伤地说。
“嗯。”林守溪颔首。
林守溪看着小语带着忧伤的稚嫩面容,刚想夸一句小语长大了,却听她着魔般开口,问:“师父,你怕老婆吗?”
“什么?”林守溪猝不及防。
“诶……”小语回神,也意识到自己说了糊涂话,连忙摇头,叮嘱道:“师父你要认真对敌啊,你要是因为和我说话输掉了,那徒儿可就剑心蒙尘了。”
“嗯。”
林守溪点头,却还是回答了问题:“放心,我一点不怕你师娘的,她要敢欺负小语,我就替小语教训她。”
林守溪显然是会错了意,但小语依旧表示感动,催促师父赶紧用心对敌。
“接下来这一剑,你要看仔细了。”
如罡风刮过冰面,林守溪的话语忽地肃然,小语亦收视返听,逆着朝阳的烈芒,全身关注地盯着前方。
朝阳与白雪之中,林守溪的剑动了,他的动作很慢,慢得如老牛拉磨,似凝结在了寒风里,他的剑意又很快,快得如健牛拉磨,转眼之间已如欲升之朝阳,有了喷薄之势。
圣子也动了,她的动作要简单直接很多,她的剑似剑法也似指法,只是在山风骤起之际顺势一刺,霎时天光明亮,寒雪乱飞,白雪岭中似有万只雪鹤齐舞,化作牢笼罩向林守溪。他们皆似用了全力,胜负仿佛会在一刻分明。
但也是此刻,小语却忽地晃神,因为她感受到,这两股杀意在即将碰撞之时猝然分开,朝着另一个截然相反的方向刺去。
他们是在做什么啊……
小语脑子乱糟糟的……她看仔细了这一剑,却没看懂。
雪地狼藉,鲜血低落,却不是林守溪与慕师靖的血。
这两位少年少女正背对着红日,举剑迎敌,手中的剑宛若两道铁铸的平行线段,齐齐指着前方。
雪地中,一个白衣的年轻人捂着胸口,掌心尽是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