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玉石俱焚的前兆。
在祖师降临的一刻,女帝已经明白,她今日的重生已不可能完成,既然如此,那她也要有舍断一切的觉悟。
她将她的情绪封印在了罪戒之剑里。
每一份情绪里,都藏着她的神性。
她可以彻底毁灭自己的形体,借助罪戒之剑为载体,以纯粹的情绪存活下去。如果神女们还活着,她可以寄居在神女身上,如果神女们已死,那她可以逃往她的第二故乡,星空,待时归来。
祖师无法降临原本的世界,宫盈也注定会被识潮之神杀死,寄居在神女身上的她虽远不及现在强大,却依旧是人族独一无二的王。
为了活下去,她做了太多的准备……
只是一切前功尽弃,哪怕是她也难免心痛。
她要这些人付出死亡的代价。
女帝登上天空。
七截星光熠熠的触手在天上飘舞。她双手抵住这只巨掌,与之角力,想阻止他的落下,但这是虚假的,女帝真正想要毁灭的,根本不是祖师,而是慕师靖,在她眼里,三大邪神固然强大,宫盈与祖师这样的后起之秀固然耀眼,但新王最大的敌人永远都是旧王。
某一刻,女帝松开了手,她借助着与祖师角力时产生的惯性,朝着长安城陨坠而下,直锁慕师靖。
慕师靖想要闪避,可该死不死,她的神志又开始恍惚了。
“你还记得我的誓言么?”林守溪对她说出了一模一样的话。
“你要做什么?!”慕师靖浑身无力,却还是竭力睁眼,死死地盯住了他。
此时此刻,林守溪的眼睛里透着无限的温柔,温柔到让人无法生出一丝一毫的怒气,他说:“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了,你要继续走下去,带着我的誓言走下去。”
“住口!”慕师靖大喝。
林守溪放下了怀中的少女。
“我自幼体魄强横,又被小语亲自锻过,如今更是吞噬了不朽道果,我想,我得到了这么多,也许就是为了在生死关头,可以挡在你面前吧。”林守溪不再与她斗嘴,温和的话语令得慕师靖一句话也说不出话来。
林守溪对着女帝、对着天空张开了怀抱。
慕师靖躺在地上,瞳孔中的苍白之色已经褪去,她所能见到的,只是一个逆光的影。
尘封的画面在她识海中重现……
许多许多年前。
山峰的最高处。
无穷无尽的毁灭之息到来时,也有一个少年挡在了她的面前。
彼时的她对着他伸出了手。
他同样如此。
空中,她抓住了他的手。
但也仅仅抓住了他的手——他的身躯瞬间灰飞烟灭,最后与她紧紧相握的,只是一截焦黑的断肢。
两道记忆在此刻重叠在了一起。
女帝与林守溪相撞。
“不要——”慕师靖的瞳孔里,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她发疯似地扑向挡在他面前的少年,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大喊。
第3章白骨成灰
长安城的上空,发生了一场爆炸。
这是一次规整的爆炸。
这场爆炸以扁平的圆环状扩散开来,边缘处,又生出了无数个金色圆盘,看上去就像是以绝对精准的规在大地上画出的太阳图腾,炽烈得可以吞没世界。
生灵们最后的视线定格在了那场绚烂的爆炸。
万物灰飞烟灭,甚至来不及感知到疼痛。
女帝也感受不到。
她有着世人无法理解的漫长生命,但时间川流不息,再漫长的岁月,于回看之时,都只是无数个短暂定格的瞬间,这些瞬间被她刻在了童孔里,形成了琉璃般的纹路,她只是稍稍动念,就能将它们重新看见。她是被原初神祇创造出来的生命。
那位原初的神祇被龙族称为‘苍白’,被其他生灵称为‘大地母神’,她是世界永恒的主宰,她的存在如日升月落一般不可动摇,她的诞生源自于孤独,独属于神的孤独。
神祇想要创造一个像她那样完美的生命作为陪伴,但她失败了。
被创造出的生命虽然凌驾于众生之上,但比之苍白,还是差得太远。
原因很简单,苍白代表着原初,从原初中涌现出的东西,再完美也不可能表达原初本身。就像是风,人们可以用诸如浩大、柔和、凛冽、狂暴等词语去描述它,但无论多么精妙的词都无法绝对准确地表述出风的本身——符号在创造之时就意味着扭曲,哪怕是苍白也无法临摹出一模一样的自己。
那时,黑鳞之主还未从毒泉中诞生,苍白之下最强大的龙是虚白与苍碧。
虚白是一头银铸般的白龙,它终年住在冰雪之中沉眠,沉眠时,它像是横在冰雪山峦间的岩石嶙峋的桥,垂落的修长翅膀则可以包裹住整座山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