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已经降临,华灯初上,五彩缤纷的霓虹灯无意地点缀着这个冰冷的世界。唯有那一隅,冷冷清清,与光怪陆离的气氛格格不入。半山腰,一阵刺骨的寒风呼啸而来,云洵不由裹紧了身上的外套。伸出手,轻扣着旅馆的大门。一声,两声。
轻微的敲门声还是惊动了里面闭目小憩的男人,男人俊眉微蹙,绝美的脸上,一举一动皆是风情。
这个时候,除了云洵,谁还会来叨扰他这个早已遗弃了世俗的人呢。
稍稍迟疑,季染枫起身,打开门。门外果然是那张熟悉的脸。而转身后他的声音已经淡的没有丝毫起伏,像是机器的声音,却又带着他天生的温柔。“你来是?”
云洵翘着腿坐在木制的凳子上,撇撇嘴角,似乎也不愿意说话。半晌,却还是幽幽开了口,“其实不用我明说你也应该知道吧。”
“叫我回去?”
“嗯。如果你今年还不回去,就四年没见他们了。四年,不短了。你也该稍微原谅你父母了吧。”带着叹息,带着劝告,云洵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年复一年,他看着他曾经声音如暖阳,笑容如春风的好友变成现在这样,孤僻冷漠。就像是反着蜷缩的刺猬,用自己的刺毫不留情的把自己扎的伤痕累累,遍体鳞伤也仍不罢休。
“原谅?呵…是他们教你的说词还是你内心的想法?”一声冷笑,季染枫声音里地温度猛地低下八度,连空气中的水珠都忍不住凝结。云洵把腿放下,双肘撑在膝盖上,看着他嘴角的冷笑,心微微刺痛,“染枫。我”
“云。我最后告诉你一次,如果你来只是为了帮我父母说话,那你以后就不用再来了。”冷漠的语气是从来没有过的。
季染枫站起身来背对着云洵,身体却还是控制不住的颤抖,忍了半天却还是崩溃的大喊出声,“当年的事你不是不知,你要我怎么原谅那对杀人犯?啊?”
“染枫,你父母他们,他们也不知道会是这个后果。”苍白的辩解如此无力,云洵开了口才觉得自己来找他,无异于在他的伤口上撒盐。
“不知道?一句不知道就可以抹灭一切?过失杀人也是杀人。如果他们不是我的父母,我早就把他们送到监狱了。云洵,”季染枫转过身,直直地看着云洵,眼里的受伤情绪毫不掩饰的向外涌出,像是野兽悲哀的嚎鸣,“我的父母,我以为最亲的父母,他们杀了我最爱的人啊!你要我怎么原谅,怎么原谅?”
“染枫,对不起。”垂在身侧的手一点点握紧,云洵的手指几乎快要抠进凳子里。他是没有立场劝他的。
如果是以前,他不曾爱过人,也许还会大言不惭的说出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用着连说服自己都难的话去说服他。
可是现在,他也爱着一个人,全心全意的爱着。仅仅是想到可能分手就觉得有人在一刀刀刺穿他的心,更何况是彻底的失去呢。
失去,那是他是连想都不敢想的。
“云,你不用跟我道歉的。”季染枫很快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再次开口已经恢复云淡风轻的语气。这是他这四年来最擅长的事了。不再生气,不再悲伤。他的心只为一个人而跳动。
“染枫,其实之前我一直在想,怎么样才能让从前的季染枫回来呢。那么张扬那么耀眼的人,才是你。而不是现在这样,屈居在这样的小旅馆,没日没夜地盯着星空,盯着草坪。”云洵声音也淡淡的,可能是想到了斯忻,嘴角不由勾勒出一抹弧度,“可是现在,我也不打算劝你了。因为我也有了无论怎么样也不能失去的人了,我懂你的心情。就在这里,即使你一个人,也觉得他在陪你。即使我觉得冷清,你也不会感到孤独。因为能够待在这里,每日每夜都陪着他,对你来说,就是最幸福的事了。”
闻言,季染枫紧皱的眉头一点点舒缓,深呼了口气,拍拍云洵的肩膀,“你懂就好了。”之后仰躺在了床上,目光愣愣地看着天花板,“还记得么,这座山是我们最初发现的地方。每次我们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就会一起过来。那时我们说好,如果彼此有了喜欢的人,那么第一次约会的地点一定是在这里。”
说到这里,季染枫不由笑出了声,“我还记得我带子筱过来时,你目瞪口呆的样子。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你会有那样的表情。现在想来,还觉得好笑。”
“是啊,那次你真的吓到我了。本来我还以为是个女扮男装的假小子呢,可是一开口…”
“哈…我也没想过我会爱上一个男孩子,并且是那么爱那么爱,恨不得把全世界最美好的东西都摆到他面前,可还是觉得不够。”
察觉到季染枫的哽咽,云洵顿了顿,并没有开口。
“那时我怎么会想到,有一天他会就这样,毫无预兆的,就离开了呢。云,你说,怎么可能呢。前一天我们还约定好说毕业了就结婚呢,可是怎么的,他就浑身是血地躺在我怀里,哭着告诉我他要走了,让我好好活着呢。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层白布蒙上他的尸体,从此我们就永远不能再见。”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脸颊滑落,苍白的脆弱布满他绝美的脸。云洵静静的看着,不敢出声打扰。他从来都不知道一个大男人竟然会有这样无助到仿佛被全世界抛弃的表情。不,不是全世界,没了自己倾心爱的人,这个世界又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呢?
无助的哭泣声越来越大,季染枫的脸上全是交错纵横的泪痕。一想到子筱的笑,他就痛的全身痉挛,他只能把自己蜷缩起来,假装自己不是一个人。
一声声的抽泣在冰冷的空气里愈发清晰,云洵起身坐到他的旁边,轻轻拍着他的背,像是哄孩子一般。他太痛了,他知道。
跟他的白痴分开那段时间,他不过品尝了他的万分之一。
良久,抽泣声才缓缓减小,最后消失。季染枫转过身坐起来,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声音因为哭而沙哑的厉害,“不好意思了。你今晚就在这里先睡吧,明天我送你到机场。”
“嗯。”
不用季染枫领路,云洵自己便轻车熟路的到了他和斯忻早已承包了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