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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九二章 恐吓加引诱

“老衲不知专使大人亲来,前番多有怠慢,望祈恕罪,阿弥陀佛!专使大人乃是扬州百姓心中的英雄,莅临敝寺,也不打个招呼,好教老衲好好招待一番。”

苏锦哈哈笑道:“大师果然是六根未净,为何前倨而后恭,在下不过是一介朝廷小吏,做了一些分内之事而已,犯不着如此。”

善祥不理苏锦话中揶揄之意,正色道:“非也,专使大人之名编播于扬州,百姓谓之苏青天,若无专使大人插手扬州事务,扬州百姓怕是要遭受涂炭逃离之苦了;老衲内佛门弟子,佛门济世多为济心之举,所能做的也只是宽慰心灵,安抚精神,而苏专使所做的乃是实实在在的济人之举,虽无高下之分,却殊途同归,皆为济世之举,怎不令老衲尊敬?”

苏锦道:“些许小事如何敢称济世,更别说跟佛家济世相提并论了,况且事情远远没有结束,扬州城不久之后将会再起灾难,大师现在对在下的称赞为时过早呢。”

善祥惊道:“此话怎讲?扬州城还有大灾大难么?”

苏锦正色道:“这便是我今日来此的目的,扬州城现在虽趋于平静,乃是我竭力调运五十万石粮食来此平抑粮价的结果,不过五十万石粮食对于扬州府九十万百姓而言,简直是杯水车薪,最多两个月,不……最多一个多月,扬州城将再次断粮,到时候前番暴乱饥荒将重现人间,怎不令人心忧如焚。”

善祥连声念佛道:“苏大人既知调粮平抑可解饥荒,为何不能多调运粮食前来一了百了呢?”

苏锦笑道:“大师你是佛门中人,自然不知道这里边的艰难之处,但你应该知道,今年大旱之年,旱的正是南方粮食主产之地,扬州府原本是大宋的粮仓之一,产粮冲要之地尚且饥寒交迫,又能指望从何处调运粮食呢?天下一盘棋,大宋大多数州府都陷入断粮危机,难道为了扬州府的生计,便夺他州百姓口中之食么?”

“阿弥陀佛,老衲愚钝,实不知这里边关窍所在,教大人笑话了;不过专使大人说此事与老衲有关,还请明示,老衲不过是一方外之人,在此事上着实能力有限,但大人若有差遣,老衲愿带领僧众施粥饭,诵经已尽绵薄之力。”

苏锦笑道:“大师未免将自己太小瞧了些,眼下如何解扬州即将到来的困顿之局非大师莫属呢。”

善祥合十道:“大人莫在打趣老衲了,老衲岂有这个能力。”

苏锦道:“大人可知大宋饥荒的根源所在么?”

善祥大师道:“不是饥荒所致么?”

苏锦摇头道:“天时不顺自然有影响,但其实根本的原因乃是人祸使然,前几年虽不能称之为风调雨顺,但也是年年丰产,为何一次大旱便造成如今这种局面?这是为何?”

“为何?”

“奸商嗅觉灵敏,早在春旱刚起之事,各地商贾和富户便开始囤积粮食,准备于此时抛售牟取暴利,全大宋民间私藏之粮不啻数千万石,这些粮食不参与市场流通,逼得朝廷开仓平抑,但朝廷官仓之粮能有几何?军粮,俸禄,赈济,处处要粮,朝廷焉有如此多的存粮来保证供应?所以当市面上一旦断粮,这些商贾们便纷纷私设黑市,以数倍之价抛售,百姓能有多少积蓄?岂能经受这今冬明春数月的盘剥,流亡饥寒冻毙饿死也就不足为奇了。”

苏锦边说,善祥大师边念佛,苏锦说完,善祥已经念了十几句阿弥陀佛了。

“奸商当真可恶,囤积居奇之举不啻杀人放火落井下石,甚至与这些暴行相比更为教人痛恨,专使大人既然知道这种情形,想必朝廷必然已有对策了?”

苏锦长叹一声道:“朝廷于十月里颁布诏,责令屯粮之户粜粮于官仓,价格上多有照顾,并附带多重恩典,无奈响应者寥寥,大多数商贾为重利所驱使,拒不交出存粮,他们虎视眈眈等的便是断粮的哪一日,当真教人心焦。”

“阿弥陀佛,朝廷难道便对他们无能为力么?”

“在下受朝廷委托,专务此次粮务危机之事,但其中盘根错节复杂难言,有暴利之处必如森严壁垒处处荆棘,真是寸步难行。”

“专使大人也无良策?这……老衲着实吃惊。”

“我非无良策,只是苦无助力而已,今日来便是请大师相助,大师若是能够帮助在下将扬州府屯粮一举挖出,扬州数十万百姓将再无断粮之虞,这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大事啊。”

“老衲……老衲能帮上大人什么忙?大人说的老衲都糊涂了。”

苏锦一笑道:“非大师莫属,扬州城囤积粮食最多的大户你当是谁么?”

“是……谁?”

“正是大师的得意弟子普济,俗家名为冯敬尧,人称扬州之虎是也。”

善祥一屁股坐倒蒲团上,喃喃道:“什么?普济竟然是囤积粮食的大奸商?老衲怎么从未听人说起他还做粮食生意呢?这……这可如何是好?”

苏锦道:“你当然不知道,他会跟你说这些么?扬州府重要市口皆有他的买卖,青楼酒肆,粮油布匹,赌场歌坊,总之什么赚钱他干什么,大师竟然还收了这样的人做徒弟,先前我说佛门藏污纳垢大师还不高兴,难道我说错了么?”

善祥撩起袖子擦擦脸上的冷汗道:“可是……老衲能帮上什么呢?此人虽是我弟子,但是大人也知道,老衲……老衲也是带着私心才收了他,老衲知道他行为不端已经后悔欲死,但老衲能做的怕只是将其逐出佛门罢了,其他的事,连官府都奈何不得他,老衲又如何能奈何得了他,难道要我劝说他将屯粮放出不成?”

苏锦肃容道:“大师,我不得不跟你将话挑明,冯敬尧我是一定要将之拿下,你身为大明寺主持收了这样的人为徒难免脱不了干系,本人在律法上从来是不徇私情,此事定然会牵扯到大师和贵寺,你个人获罪已是定局,怕就怕连累你这大明寺从此声誉尽毁,我看你如何向大明寺历代高僧交代。”

善祥面如死灰道:“这……大人难道不能开一面么?老衲也是受了蒙蔽,并不知普济竟然是如此罪大恶极之人。”

苏锦冷笑道:“你也说的出口,若非你为了得到他的布施,又如何能受他蒙蔽,说到底你是贪欲未尽,你也莫要说是为了寺庙着想,我想即便是佛祖有灵也断不会答应你用佛门清誉与恶人做交易,你想想,他的钱财都是盘剥得来,用百姓的血汗钱修建起的庙宇,菩萨供在里边能安心么?这可是真正的亵渎菩萨啊,你糊涂也就罢了,居然连累大明寺百年宝刹受辱,这个责任你推得了么?”

善祥摊在地上,浑身无力,苏锦的话句句如刀割得他鲜血淋淋,一念之差竟然犯了这么大的错误,自己还妄为高僧主持,真是笑煞旁人;此事一旦受朝廷惩戒,自己受天下佛门同道唾骂也就罢了,大明寺也必然颓败在望,自己一生唯一的慰藉便是这座寺庙香火流传鼎盛繁茂,却没料到会是这么个结局。

“大人,老呐确实铸下大错了,阿弥陀佛,老衲明日便将普济和救难两人逐出门墙,并将主持之位传与他人,然后……然后老衲将自焚于山下,亲自去领受前辈高僧责罚和佛祖的惩罚,只求大人莫要将此事公诸天下,错在老衲,不在大明寺啊。”

苏锦冷笑道:“你倒说得轻松,一死以求解脱,然则剩下的烂摊子由他人收拾,真不知道你这么多年修行的是什么?”

善祥悲声道:“大人当真是不愿意放过大明寺了么?求大人开一面,老衲罪无可恕,可是寺庙无辜啊,若能放过,老衲来世结草衔环以报。”

苏锦道:“说什么来世,虚无缥缈之事本人从不感兴趣,也不是没有机会挽回颜面,就看你愿不愿意了,有一件事你若能协助我办好,便是无上功德,不但前番错失尽消,我还会上奏朝廷为寺庙请功,并奏请朝廷拨下巨款修缮创建庙宇,相信大明寺的名声会比以前更加的响亮。”

善祥忙道:“真有如此机缘不成?”

苏锦微笑点头道:“看大师办得成办不成了,祸从你始,便由你而终,你们佛家不是讲究因果么?世间事玄妙难言,未尝不会种恶因得善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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