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范宁转忧为喜,范二又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道,“要建咱就建健康城的地标性建筑,就像被烧掉的瓦官寺似的,只要百姓们说起京城,就不能不说这藏楼。若是到了京城而不看这图楼,你都不好意思跟人说到过京城。”
范宁顿时就被范二画出来的这个大饼给砸晕了,好一会才不无担心道,“这动静是不是闹得太大了?朝堂上那些人多半会以为咱们是在哗众取宠呢!”
“哪又如何?咱们只要达到了,资助孩子们让他们重返课堂的目的就够了。咱们以工代赈,他们又能说出什么来?”范二无所谓地笑了起来。
“以工代赈?”
“简单而言,就是让孩子们通过劳动来获得救济,这种办法不但可以堵住王凝之之流的非议,也能让孩子们更有尊严。你想啊,如果你直接给他们洒钱,他们会不会觉得自己像叫花子?会不会有种处处低人一等的错觉?”
范宁只是笑而不语,他觉得范二实在不可理喻。
龙生九子,人分三六九等,范宁是牧守一方的大员,难道不应该天生就比那些老百姓高一等吗?
又听范二继续道,“以工代赈可以维护一个劳动者的尊严,让他们觉得自己是依靠双手来摆脱的困境……”
范二看着范宁平静无波的脸色,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的激进。
这个时代原本就是以品分人的,自己现在跟范宁大谈“人人生而平等”及“劳动者光荣”的超前理论,这不是扯淡吗?
要是人人生来平等,世家大族何必不折手段地保住权势和地位?
要是劳动是光荣的,朝廷为什么会用劳动来惩罚犯人,为什么要对他们进行劳动改造呢?……
想到此,范二就有些讪讪的,到了嘴边的慷慨激昂之语
也戛然而止。
范宁却突然开口问道,“咱们为什么不是给君上捐藏楼,反而要扯皇太子这块虎皮呢?”
范二以为范宁是明知故问,遂鄙夷地说道,“你还是图样图森破啊,从这个问题上就能看出你的政治智慧。”
图样图森破?
图样图森破的滥觞,可以追溯到香江回归那几年,某领导人到香江访问时被一群记者围住;这领导人遭受刁难后,便气急败坏地用英语骂道,“你们这些人,图样图森破。”
大概意思,就是你们太年轻了,把事情都想得太简单了。
范宁自然不知这五个字是什么意思,对“政治智慧”这几个字也是不解其意。
中国先秦诸子就曾使用过“政治”这个词。《尚》中有“道洽政治,泽润生民”的句子,《周礼》有“掌其政治禁令”。
更多的情况下,“政”和“治”还是分开使用的。“政”主要指国家的权力、制度、秩序和法令;“治”则主要指管理人民和教化人民,也指实现安定的状态等。
中山先生认为,政治是统治人民的艺术;马、列两位大师则认为,政治是各阶级之间的斗争。
范二无脑地说出这两句话,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说得太重了。
他用假咳重新把陷入思考中的范宁拉回了现实,而后一针见血道,“之所以不说给君上捐藏楼,还不是担心引起您的抵触吗?至于选择皇太子,一来是因为他马上就要大婚了,咱们有捐藏楼的由头,二来是因为他什么都不懂。”
皇太子名叫司马德宗,今年刚刚十四岁,但他现在的智商还停留在三岁时候,这也是范二断言他什么都不懂的原因。
但一个人的地位,与智商并没有任何关系,尤其是在这个时代。
关于命名
,物理学上的定义包含三个要素,即空间、能量和信息,而就通俗的说法就是,——是什么就是什么。
当选总统还没有就职是“总统当选人”,就职之后则是“总统”,下台摆地摊则是“小贩”。
孔子的正名认知却恰恰相反,他认为,曾经是什么就永远是什么。
春秋时的楚国本来就是独立于周王朝之外的国家,楚国的领导人也自称和被称为王,可《春秋》却咬定牙关,硬称楚王为“楚子”,你不是说你是国王么,我偏偏称你五百年前周王封你时的官位——“子爵”,因为你本来就是“子爵”嘛。
换句话说,就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这个时代的名士对名教向来是不屑一顾的,最受人尊崇的竹林七贤越名教而自然,他们甚至喊出了“礼岂为我辈而设”的口号,但对名分却不敢有丝毫僭越。
司马德宗出身时已注定是太子的命,即便他至今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却不会有任何人冒天下之大不韪提议将之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