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究竟想要做什么?!”
王允恨恨地将手中的竹简摔倒地上,犹不解恨,又将案几之上的全都扫落在地上,才大怒喝道:“他难道疯了吗?以为这天下就如孩童过家家一般,只需讲究是非对错,就可以天下太平了吗?!”
王允宦海沉浮几十年,从未有过今日这等反常暴怒的表现。幸好,这一番发泄之后,他的怒气也不再那么鼎盛,开始静下心来,仔细思忖着今日朝堂之事。而就在这时,一士却不紧不慢地将王允扔在地上的竹简捡拾起来,而当收拾到一张布帛的时候,无意看到上面一些含糊的字迹,平静的瞳孔不由猛然一缩。
“王公,您竟然私召凉州韩遂、马腾羌胡入京勤王?”这士缓缓起身,露出一张其貌不扬的脸来,可眼角处那一丝丝刀影,却因那布帛上的一行字而晦明晦暗。
若是刘协在此,定然会大吃一惊,因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千辛万苦想求来相助的荀攸。
“王公,此举与当年何进召四方诸侯入京勤王何异?前车之事,殷鉴不远,况凉州羌胡不识恩义,不晓大体,一旦入得长安这等繁华云锦之城,岂非自取祸端?”
“公达,你是不知,今日陛下大发龙威,一张利嘴将满朝重臣玩弄于鼓掌之中。老夫一番心血谋划,未待与他细谈,他便将老夫妙计篡改地一塌糊涂!”王允接过荀攸递过的那张布帛,似乎不介意让荀攸看到如此机密之事:“你与我共谋董贼,好不容易换来汉室今天,却不想陛下一朝得势,竟这般毫无章法、胡乱作为,如此
汉室危矣!”
两人目前说的根本不是一回事,但荀攸何等神机妙算之人,略微思忖片刻,便想到了王允用意,诧异说道:“王公,你是想以凉州羌胡之人来抗衡关外凉州诸部?”说到这里,荀攸蓦然好似想到了什么,来回在堂中走了起来,悠悠说道:“此事虽剑走偏锋,但如若巧妙布局,亦难说不是一步妙棋。凉州如今兵事稠塘,韩遂、马腾二人势大,却终究逃不掉叛贼的帽子,如若倾心拉拢……”
王允看着陷入沉思当中的荀攸,心中很是有几分不快,他今日将荀攸唤来,便是想让荀攸为自己筹谋一番。可想不到荀攸知晓了自己大计之后,竟一头沉沦当中不再管朝堂之事。他知荀攸喜好又擅长兵谋,但此时显然不是合适的时机,故此,他轻磕了一下案几,打断了荀攸。
“公达,凉州羌胡之事,老夫自有分寸,今日请你过来,便是想问一下你,你之前乃黄门侍郎,与陛下接触颇多,可觉陛下乃何等人?”王允说这番话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他这朝廷宿老还看不出一个十二岁少年秉性,实在有些汗颜。
荀攸正沉醉在用凉州羌胡这一外契,打开汉室一统的大计当中,可无论他怎样神机妙算,始终想不出一滴水不漏的妙棋。猛然闻听王允问话,一时不假思索便回道:“如臣所见,当今天子可比孝宣、孝顺二帝。”
前汉宣帝刘询诛灭外戚霍禹,予民休养,一改武帝穷兵黩武奢侈虚耗之风;后汉顺帝刘保抑制权阉,招贤纳士,挽回北乡侯颓败之势。这两位皇帝不仅情势
相似,而且少年时都遭过苦难,宣帝乃汉武帝戾太子刘据之子,因巫蛊之祸流落民间,一十八岁回宫继位;顺帝本有太子之分,因阎氏外戚逼杀其母失去帝位,后来孙程等十九位宦官政变,在十二岁时复得帝位。他们都是少年多难的皇帝,荀攸将刘协比之这两位皇帝,就是暗喻他能渡过灾难重整社稷。
“哦?”王允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一向出言谨慎的荀攸竟然会给当今天子如此高的评价,不由怀疑道:“陛下竟如此得荀攸高赞?”
谈话到了这里,荀攸也无法再思索自己脑海中的妙计,见王允一脸不相信,不由叹了口气道:“王公,臣刚才所言,估计还是保守的说法。如若真心评比,当今天子可不是什么守成之君,臣观天子气度,大有开拓万世的雄心,比之孝武帝亦然不遑多让。”
“武帝雄韬武略,北逐匈奴,立下不世基业,纵然穷兵黩武惹得民生凋敝、烽烟乱起,却也实乃千年难出的一代帝皇。公达竟以武帝相比,这,这对于如今民困财穷的汉室而言,实在不是什么好事儿啊……”
孝武帝就是汉武大帝,在前世那个时代,秦皇汉武是被后人称雄的一代大帝。可在汉末这个时代,这两位的评价……前一位自不用提了,汉朝就是推翻秦朝建立的,自然不会说秦始皇什么好话。至于汉武帝,在这些儒生士人口中,也饱受争议,绝对不是贤明皇帝的代名词。
“公达你一向有神眼,断人极准。如此,老夫就是豁出万世骂名,也不能让汉室在陛下手中挥霍葬送……”说道这里
,王允似乎又有什么谋划,荀攸在一旁刚欲开口,却听门外有人喊道:“王公,温侯求见。”
王允神色一蔑,转头看了一眼荀攸,荀攸自不愿与吕布那等人多说些什么,转身从后堂离去。随后王允起身,笑呵呵朝着吕布说道:“奉先来得正是时候,老夫有一件大事,需与奉先商议。”
……
刘协蹲在茶馆当中,临窗望着车水马龙、热闹非凡的长安街,两只眼睛滴溜溜地来回转,不知在想些什么。
董卓被诛一事已传遍长安城中,城中百姓无一不彻夜欢呼。这一刻,不论士农工商、抑或是女闾当中的姐儿,都卖其珠玉食酒肉相庆。就连那沧池,也都飘荡着不散的酒香。原因无他,只因被欢庆的人倒入了太多美酒的缘故。
就连这家小茶肆的老板,也免去了刘协的茶钱。当然,刘协也没喝他们的茶,毕竟,这个时代的煮茶堪比中药汤,他可一点都喝不下去,倒是茶肆的一些吃食零嘴儿挺对刘协胃口的。
“陛下,你说的那人,确定会由此路过吗?”伏寿拎起一块焦脆的炉桡,朱唇轻启,显然那心思根本没有在那块炉桡上。
“好好吃你的芝麻烧饼,该来的,迟早会来,你心急个什么?”刘协有些烦躁,毕竟对于汉代将芝麻烧饼叫成炉桡,他总感觉有些别扭。
而就待他这句话刚说完,远处的街上便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一些宿醉未醒的人,更是兴奋地高呼起来:“看美人啊!”刘协听到这呼声,登时精神一震,因为他知道这个时代,美人可不是指什么美女,若是男子长得异
常英俊,人们也是会用‘美人’、‘玉人’这等称呼相赞的。
不多时,刘协就看到一行人缓缓而来,领头之人并未骑马,而是牵马而行,似乎想多观察一些长安的风物。可却恰恰因为他这样,才使得这条街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他穿着一件很朴素的麻衣,这是汉代平民百姓才会穿着的衣服。甚至,他还在自己的脖颈以下部位抹了一些污垢,可惜,他毕竟是讲究的少年公子,他那张英俊的脸上,皮肤那那样的白、剑眉是那样的挺,就连那鼻子,也继承羌人的优点,中直高深,尤其配上他那双似乎蕴含着说不尽杀气魅力的眼睛,使得他整个人一出现,就好像整座繁华的大街都成了背景。
没有哪家姑娘看到他,不会羞怯地低下头却忍不住多看上两眼,就连一些男子,看到他的长相,也不禁感叹上天的不公平。就连刘协身后的伏寿,这时也突然将手中的芝麻烧饼掉在了案几之上,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个人,连句话都说不出……等等,谁连话都说不出?
“寿儿,你觉得这人怎样?”刘协眼睛里闪着无尽的杀机,阴森森地望着伏寿。
可伏寿却连看都不看刘协,直把刘协挡在她眼前的手推开,自言自语道:“天下竟有这等举世无双的男子……”
刘协叹息了,刘协死心了。是的,不得不承认,虽然汉献帝这具皮囊也是上人之姿,可与那人比起来,的确还差些火候。
毕竟,人家这次还算给面子,没有穿一身锦袍入长安。否则,西凉锦马超的雄姿,可是会轰动整个长安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