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将军，退下吧！”就在许褚即将再度奔骤之时，他忽然听到郭嘉这样一声喟叹。再回头，却看到了郭嘉那一脸的凝重。

“军师，不是您说柿子要捡软的捏？”许褚狐疑地看着郭嘉，经历这一番曲折故事多的战役后，他已经不知道该相信郭嘉哪句话了。

郭嘉叩额似乎在沉思着什么，只是斜眼瞄了许褚一眼，随口回道：“我只是对那些不相干的人说的……嗯，很可惜，将军这次复仇之战，恐怕就要到此为止了。”

对于自己已然信服的郭嘉，许褚这次没有任何犹豫便选择了顺从，只是瓮声瓮气道：“好在太史慈已死，大哥之仇已然得报，退兵便退兵吧……”

听到许褚提到许定之事，郭嘉忽然很奇怪地抬起头看向了许褚，那眼神很是诡异，让许褚恍然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怎么了，军师，难道我说错了什么吗？”

“不，没有。”郭嘉闭了闭眼，似乎思索了一下才回答了这个问题。甚至，他后来又重复了一遍道：“这些黄巾兵士就是为替太史慈报仇而来，由此推断，太史慈的确已经身亡了。”

许褚这时候晃了晃自己的大脑袋，更加狐疑地看了看郭嘉。他总感觉，一向说话简短明快的郭嘉，不应该重复一句废话。但他又想不出这是为什么，只好以为郭嘉心绪不宁所致。

可郭嘉随后看起来并没有半点心绪不宁，反而十分冷静且坚决又道：“许将军，我说的退下，不是指退兵，而是让你退出整个豫州。回到许家坞之后，你只需重复我的话，程从事自会安排。”

“军师？……”许褚愈加疑惑，根本不解郭嘉到底何意

。

“将军不必多问，嘉只能告诉将军，曹府君正当用人之际，将军与府君乃同乡，自当受到重用。”给许褚吃了一个定心丸后，郭嘉显然便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谈。

好在许褚多少也有这等准备，且他此刻多少也看出了郭嘉的一些脾性：这人荒唐起来简直没谱儿；可要是认真起来，恐怕天下很少有人是他的对手。如今见郭嘉这般事事句句里透着诡异，许褚也便恭敬抱拳回道：“就依军师所言。”

于是，就在杀伐震天、人人争先的战场上，许褚这支部队，却忽然如幽灵般悄悄退了下来。不过，当许褚错过郭嘉的时候，却发现郭嘉并没有动。

“军师，您不随我一同回去？”

“我还需要稍等片刻。”郭嘉这时的语气缓和了不少，甚至神情也变得友好了一些，微笑向许褚说道：“我还要看看，那只鬼狐狸要如何逃出升天……”

“哦。”许褚点了点头，带领着许家死士继续撤退。郭嘉那种人的世界，他根本不懂，也不想搀和。更主要的是，他明白自己也不用留下来保护郭嘉。

再之后，三方的混战终于拉下了帷幕。只是当郭贡和孙贲的兵士自一南一北赶来时，他们才发现自己其实上了郭嘉的当：赶在之前空隙的时候，黄巾兵士其实已经被三百骑兵接应住，且大部分已逃出了混战的范围。

因为，在三方大军的面前，横亘着一座大山。

这座山的名字并不雄奇险峻，但它的名字却举世皆知。甚至，整个汉朝的历史，就发源此处。

它的名字，唤作芒砀山。

秦朝末年，秦始皇望东南有天子气，于是东游以压之。然而，他终

究想不到，汉高祖刘邦带着征伐逾期的役夫还是逃入了这座山中，随后斩白蛇起义，汉朝自此开始代秦。

可惜，传至此时，芒砀山除却留下这一传奇之外，便只剩下了满山的葱郁树木。幸运的是，就是这一山的树木，阻缓了郭贡和孙贲继续追赶黄巾兵士的步伐。因为，两人的先头部队，都是骑兵，他们可不想犯让骑兵入山的低级错误。

也由此，他们甚至连一些落单的黄巾兵士都斩杀不了，只能与汉军的西凉铁骑对抗。只可惜，面对那三百铁骑静默如林的身形，他们便已然心有戚戚然。随后，当看到西凉铁骑抽出投枪奔骤之时，心头那片阴影瞬间化作了恐怖的惨嚎！

静默的铁骑毫无征兆地奔骤起来，他们手中的投枪，更是如一颗颗毒牙，深深入敌军的骑阵当中。

点点血色在战马激起的烟尘中显得那样的微弱，但都代表着一条条生命的消逝。掉下战马的战士没有任何存活的可能，都毫无例外的被疾驰的战马踏成肉泥。两拨投枪过后，已然穿插入两军的西凉铁骑并未趁势出击，而是在马背上又抽出了弩弓，又是一轮夺命的箭雨，让南北两方的骑兵气势都为之一泄。

终于，当郭贡和孙贲收整起残队，抽出手中兵刃，慢慢重新聚拢成锋矢形状时，却发现眼前的西凉铁骑已然如灵兔般逃脱了战场。而摆在面前的敌人，便只剩下了对方。

郭贡和孙贲根本想不通，这支军队是如何能够不伤一人便完成这样的战场奇迹。虽然，他们也看到，芒砀山的一座小山丘上，有人居高临下为他们举旗为号，但战场当中急转马头，又犹如一

体般奔骤自如，这一切都仿佛神话。

不过，很快他们就无心去思索那些了，因为敌人正如同自己一般瞪着血红的眼睛冲来，他们只能握紧手中的兵刃，大吼一声：“杀啊！”

两支骑兵狠狠相撞在一起，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忽然变得惨烈激昂起来。两支部队都犹如锐利的锋利切进了对方的军阵当中，腾空的将士重重摔落在地上，成为袍泽马蹄下的血泥。随后，需要足够的鲜血后，冲势才会减缓。后面的骑兵才会忘我地狂呼，将手中兵刃狠狠挥出！

兵刃在半空中相交，传出刺耳的铁器摩擦的声音。有的，则是直接带起大蓬的鲜血，将对方斩落马下，刺眼的红色好像一团烈火，烧灼着每个骑士的眼睛和身体，一双双本是幽深黑亮的眸子瞬间被血红覆盖。人在这一刻，全都化作了魔。

奔腾的战马，挥舞的兵刃，面容狰狞的骑士，喷洒出来的热血，一切的一切在这一刻都变得雄浑又混乱起来。但令郭嘉欣慰的是，郭贡与孙贲的队伍虽然在惨烈地厮杀着，但他们彼此都没有放弃追杀汉军铁骑。纵然，两支部队在彼此厮杀中渐渐混乱起来，但他们却都没有忘记谁对他们发起了第一轮的杀戮。

三百汉军铁骑尽数退入了山中，但此刻已经杀红眼的两支部队，并没有放弃追击。同时，郭嘉也相信，贾诩想靠着那些如强弩之末的黄巾兵士发起一次反攻，是根本不可能的。

由此，郭嘉几乎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那两支军队，等待着最终的结果。同时，心中难免有一丝怪异和兴奋：是这两支部队在彼此的消磨中先干掉汉军，还是贾诩最终反

手为云、覆手为雨？

骑兵冲入了山丘，渐渐看不到身影。步卒随后也冲了山丘，混入树林当中消失不见。郭嘉独自站在不满尸体却寂寥的战场上，耳中能够听到的，只有芒砀山中那惨烈的厮杀声。

他真恨那郁郁葱葱的树木，遮挡了自己的视线，恨不得想放上一把火，将那些树木烧个干净……等等，放火？

放火！

“不好，老狐狸在山丘上静待多时，怕是早已砍伐出了一道隔离带。只要那些黄巾兵士逃过隔离带，再点上一把火……”郭嘉忽然明白老狐狸要做什么了，可面对这样的场景，他又什么都做不了。

于是，他悠悠叹了一口气，转身。

下一瞬，果然身后“轰”地一声巨响，浓烟随风涌现，芒砀山树林中烈焰已冲霄而起！纵然郭嘉不愿回头，但他还是忍不住被那炽亮的颜色所吸引。

他看到火势发作得竟诡异地快，一眨眼的工夫就已烧红了半边天。如奔马般的烈火扩散开去，瞬间便席卷了整片林子！——毫无疑问，那片树林当中，定然藏有贾诩早就准备好的引火之物。

再之后，郭嘉唯一能看到的，就是火光冲天的模糊中，那些袁绍和袁术的兵士，都化作了一团团的火球，发出刺耳的哀号，在炽热明亮的红光中疯狂地舞动，直到生命彻底被火焰所吞噬……

“贾诩，果然一言可乱天下之人。这一役……我们算作平手吧。”郭嘉面色复杂地从烈焰中抽回目光，忽然望着前方徐徐落下的太阳，抿嘴又微笑了起来，脸色一片明媚：“不过，豫州的小打小闹已经结束了。贾诩，我更期待与你下一次在天下这幅棋盘上对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