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一个徐荣,不愧是汉室中流砥柱一般的良将之才!”得到徐荣回信的刘协,一击拍案而起,大声笑道。
如今立在刘协两侧的,不是能征惯战的后起名将,就是熟读兵的良谋,对于徐荣兵进轩辕山之事,他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蛇有七寸,打蛇打到这个地方最能让蛇一下痛入骨髓。徐荣这切断宛城至吕布军营粮道一举,就相当于一棍子敲了毒蛇的七寸之上,令无论是前线的吕布还是后方的纪灵,都一下如鲠在喉、难受至极。
纵观整个沙盘,当刘协将代表徐荣的木俑放置到轩辕山之后,他便陡然发现,整个沙盘棋局就一下活了过来。徐荣这枚棋子就如围棋中的点眼,一字落处,满盘皆活。这样,从虎牢关到轩辕山,一下都成了汉军的地盘,已形成了战略优势。
原先,吕布兵威将骄,锐不可当,可当徐荣断了他粮道之后,吕布便再没有这样的底气。这个时代,无论你个人魅力有多高、武力有多强盛,还是顶不了饭吃。
当兵吃粮是每个兵士都认可的天经地义的事儿——吕布这支强悍的并州狼骑与那些杂牌军比起来,区别最多是……他们应该能多饿上几天吧?
不过,也仅仅如此了。
刘协坚信,当吕布的并州狼骑都要啃树皮、吃草根的时候,就算他们不会哗变,也不可能再打得过人数比他们多、吃得还比他们饱的汉家将士。
而对于纪灵来说,徐荣这一举也让他抓狂不已。若是出兵打通粮道,他首先不知道这样做值不值得,毕竟,吕布军就是被袁术扔出的弃子,保障宛城不陷落,才是他最终的任务。可若是不出兵,让徐荣在轩辕山一带兴风作浪,谁知道徐荣这支奇兵还能
导演出怎样的大戏?
敌人的痛脚,自然是自军欢欣的所在。众人明白这一点,纷纷上前恭贺,盛赞刘协用兵如神。
唯独荀攸始终紧皱着眉头观看着沙盘,最后忍不住向刘协说道:“陛下,徐将军此举虽起到了掌定乾坤的作用,但同时也将自己置身于危险当中。如若纪灵当机立断、拼尽全力打通这条粮道……恐怕依徐将军为人,他断然不会弃守轩辕山这一战略要地。”
听到此话,刘协脸上的兴奋之色一下全然不见,流露出深深的担忧。虽然他知道自己在军令表达地很清楚,但荀攸说得不错,像徐荣那样真正恪守职守的军人,是真的不会做出半途而废这等有损军人尊严事情的。
刘协他唯一能期待的,就是那个杨修。真希望那个平时看起来很聪明的家伙,可别真如历史上那样,只会告诉徐荣兵士夜间的口令是‘鸡肋’……
不过,纵然杨修这次突然大放异彩,巧布迷局、计谋百出,也只能治标不知本。唯一可以尽快解救徐荣出险境的办法,就是汉室大军尽快在轩辕山会师。
由此,刘协豁然转身,脸色瞬间变得刚毅起来:“诸位爱卿,现在局势已十分明显。徐将军虽以一子盘活全局,但他这枚钉子究竟能在轩辕山扎多久,便成了左右这场战局的关键所在。而徐将军既然未让我等失望,朕身为汉室天子,自不会令臣下寒心。诸位但有所想,请务必畅所欲言。”
话音一落,众人皆脸色沉凝,陷入沉思当中。刘协环顾左右,鹰隼一般的利眼当下便发现了一个人的异状。
“贾狐……贾爱卿,可是有所良策?”刘协瞧着人群中鬼鬼祟祟的贾诩,怎么看都觉得贾诩的模样很可笑。
“老,老臣不
敢讲。”贾诩一抬头,很幽怨地说了这一句。
刘协的脸当即就黑了:这老头儿,怎么还跟我这十三岁的小孩儿耍脾气?不就是前些时候在大殿上凶了你一句嘛,至于这么不依不饶?
心中虽这样抱怨,但刘协也知道自己上次的确有些过分了。的确,贾诩之前那‘以逸待劳’之计,无论从哪方面讲,都是一项完美的计策。相比之下,自己令武关的徐荣突进轩辕山之举,倒显得有些急功近利。
但刘协不得不这样做。
贾诩虽是这个时代一等一的谋士,但他毕竟不是穿越人士。或许,他可以从种种细节当中判断出兖州袁术与曹操一战,袁术会一败涂地。但他却永远不会知道,袁术大军与曹操的这一战,败得简直只可以用一溃千里来形容。
更不要说,在这本就历史注定的事件当中,刘协他还人为地添加了一些小佐料。
假如刘协采用贾诩的拖延战术,那汉室大军极有可能就会错过曹操与袁术的这一番大战。一旦让曹操一人独享那等威震天下的殊荣,汉室大军这次出兵关外的意义,不说前功尽弃,至少也会因此一下变得黯淡无光。
更不要说,假如接下来的兖州大战没有汉室大军的参与,那接下来一连串不可预料的变故,就可能会让刘协失去这个历史的先知优势。毕竟,如今的他,还远未拥有可以扼住这个时代脉搏的实力。
目前的他,只能犹如一只幽灵般潜入时代的缝隙,抓住一切对自己有利的事件,尽快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
“朕这次恕你无罪。”刘协叹了口气,低声下气地向贾诩保证了这句。身为天子,他觉得这样的回答,已经含蓄地表达了他对于上次事件的歉意。
可想不到的是,
贾诩这老头儿竟真的敢蹬鼻子上脸,讨价还价一般向刘协回道:“老臣还是不敢妄言,以免扰乱陛下苦心积虑的一盘大棋。”
贾诩的声音还未消失,刘协那犀利无俦的目光顿时又死死盯在了贾诩身上,万顷巨浪在这位汉天子的心中呼啸而起:难道,贾诩这老头儿已经看出来自己要做什么了?
不可能。
这是刘协潜意识下的第一反应。不过,当他看到贾诩那微微低着头却丝毫不掩饰自己胸有成竹的作态,刘协又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毕竟,这个老头儿可是这个时代当之无愧的智者,没有人能知道他那邋遢的脑袋里,到底在想些着什么。
但很快,刘协又从贾诩的眼中看出些什么。他的目光虽然仍旧明亮,闪动着智珠在握的阴险。可同时,在他那宽大的袖袍当中,老家伙儿的拇指和食指中指却捏在了一起,来回搓动着……这个动作,分明就是一个没脸没皮的街头无赖在勒索他人!
刘协当即就有些暴走,但想到贾诩从来不是无的放矢之人,刘协强压住心头的邪火儿,身体微微后仰,向贾诩说道:“哦,如此说来,贾将军是觉得朕的歉意还不够喽?朕向来好说话,不若将军直言,告诉朕你到底想要什么?”
从古至今,从未有过臣子敢跟天子如此对话,纵然汉室的荣光已今非昔比。但所有人都看得出,有刘协这位天子当政,汉室堕落的步伐决然不会前进,只会朝着复兴的道路上迈进。
由此,众人此时都如看一只怪物般看着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宣义将军。
“老臣岂敢。”贾诩嘴上虽说着这句,但下一句的要求可一点都不含蓄:“老臣只是觉得,雒阳的风水未免有些不好,整日冷清清的。南
阳一郡,倒是气候适宜,最适合陛下体恤老臣这等风烛残年之人养老。”
听贾诩说自己是风烛残年之人,刘协差点就要笑出声来。谁都知道,这个老家伙可是三国当中极少的长寿之人,虽然他一辈子只活了七十四岁,但在这个寿命普遍不超过五十岁的汉末,他也算得上人瑞了。
听完贾诩的要求后,刘协便止不住疑惑起来,贾诩的意思很明显,此战之后,他希望在南阳一郡任职。
刘协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贾诩就想一个人在南阳当个太守什么的,他肯定是想让段煨、张济、张绣以及西凉铁骑全都移至南阳驻防。
可是,这个要求无论是对汉室还是贾诩而言,都不算什么正经的提议。毕竟,这个提议对西凉铁骑没什么好处,而对汉室,也没半分坏处。
假如非要找到一丝对贾诩的益处,就是贾诩成功地躲过了被刘协收编的结局——很明显,汉室此役大胜之后,势力定然已不会只满足关中一带,收复雒阳之事也快便会被提上日程。
并且,最有趣的一点就是,历史上张绣和贾诩这一对黄金搭档,就是盘踞在南阳郡宛城的。只不过,那是三年后,张济因关中无粮攻打穰城,中流矢而死。张绣接管了部队后,荆州刘表有些惹不起这群饿急眼的土鳖,才将宛城让给了张绣并与之联盟的。
难道说,历史冥冥之中早有注定?
刘协摇了摇头,但随即反应过来后,脸色又突然暴怒,再度并指如剑戳着贾诩吼道:“老东西,你是不是皮又痒了?朕问你破敌之策,你跟朕说这些破事儿到底想干什么?!”
“陛下,您看您,咱不是说好了不生气嘛……”贾诩无奈地缩了缩脖子,只好将自己的又一毒计道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