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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刘协的转变

“快啊,你们再快些!”感受着烈马奔纵时脸面拂过的劲风,董白的心却灼热如火,丝毫不因这狂乱的风而平息半分。同时,在她的心底,还有一层深深压抑不住的不安。

她忘不掉自己刚刚接到那个飞熊卫带来噩耗时,自己慌乱而恐惧的情绪好似遽然被海浪拍翻在浩淼大洋中的孤船。可就在她的叔爷董珉和叔叔董璜点齐兵马准备入长安相救爷爷的时候,她猛然看到爷爷最信任心腹谋士房中闪过的一道鬼影。

在郿坞上下尽皆糟乱的时刻,那一道鬼影看起来那么地不真实,董白甚至有些怀疑那是自己心慌而看花了眼。可当她猛然推开房门向李儒问计的时候,李儒完全没有平日的寡淡平静,甚至在看到自己的一瞬,还有那么一抹难以言喻的慌乱和恐惧。

“长安之事,已迫在眉睫,大军可尽去,晚则悔矣!”李儒当时只说出了这么一番话,董白也觉得,那个时候,无论什么锦囊妙计都没有赶早一刻救回爷爷有用。可现在仔细回想起来,当时李儒说这番话的时候,怎么就充满着那么一种鹦鹉学舌的怪异?

还有,就是那番话,不是正好让自己不疑其他便速速离去?一向冷静睿智的李儒,为何偏偏在最后这般凶险的一刻,表现地那般不堪?更何况,他也从来不是那种只会纸上谈兵的谋士,弓马骑艺之术,他甚至要比自己还娴熟。假如这一次当真如此危急,他为何不随自己一同前来?

董白越想越觉得害怕,她此刻已隐隐感觉,在不远的长安城中,已经掀起了万丈的波涛,要将自己董姓一族尽皆淹没冲垮。可怜的自己,竟然连这场阴谋的始末、凶险、以及源头都一无所知,只能这般快马

加急催促着这些将士速速赶去解围。

这样的感觉很不妙,非常不妙。董白虽然没有一次真正统御大军的经验,但从女性特有的敏感直觉上,她便觉得自己这些人好似即将投向篝火的飞蛾。

可纵然如此,她却不得不这样做。因为除了解救爷爷,保全董氏一族这个原因之外。她还有一个不能向其他人启齿的原因——那座长安城的未央宫中,还坐着一位手无寸铁的少年啊!

董白根本不清楚自己对刘协到底是何情愫,若说是厌恶,她自己都不能说服自己。毕竟,一有空闲之余,她的眼前就不自觉飘过那少年的音容笑貌,她知道那个少年对自己没有多少好感,可她偏偏很迷恋刘协对她忽冷忽热的折磨。

或许,那个少年,就是上天故意安排消磨自己的孽星?

董白不清楚,她清楚的是,当自己第一时间得知长安噩耗的时候,她其实第一反应并不是爷爷的安危和董氏一族的存亡,而是那个一脸坏笑、牵着比他个头还高照夜白的少年。她不敢相信,在乱兵冲突、烧杀抢掠的皇宫中,刘协是不是可以仍旧凭借着他狡黠的智慧躲过一劫?

她真的不敢想象,那个俊雅风流的少年,面对这手持染血刚刀、粗俗无比西凉悍兵的一幕。在这一路上,她不止一次自己吓自己,那个少年,定然会忍不住声色俱厉叱喝那些乱兵。然后,那些被激怒的乱兵,根本不管他是否穿着明亮的皇袍,一刀砍下他的脑袋……

“快啊!你们再快些啊!”董白拼命扬鞭抽打着自己平时最心爱的西凉宝驹,她这时已经看到,就在前方不远的地方,一些影影绰绰的家伙似乎正在对恃着什么。她心头不安的预兆越来越强烈,高声

对着身后的铁骑呼喊着:“前方便是长安安门,进了安门之后,我们便入了长安……”

后面的话还未出口,董白就犹如被一只无形巨手捏住了脖颈,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因为她那俊美的混血瞳仁当中,完全被一道寒亮的光芒所覆盖。再之后,她能看到的,就是漫天的鲜血飚飞抛洒,无尽的血色顿时将她所有的理智和情感侵袭,令她仿佛在一瞬间被抽空了身体里的所有力量。

因为,那一瞬,透过那影影绰绰的兵伍和漫天的鲜血,她还看到,在鲜血的前方,正是那个她满心牵挂的少年。那一刻,少年的脸上再没有半分笑容,而是冰冷如岩石一般的冷硬。

就是那一刻,董白突然觉得,自己认识的那个少年陌生地可怕,也成熟地可怕。那个少年,似乎根本就不是自己一厢情愿以为的弱者,反而是秘密掌控着一切的强者。毕竟,这一刻,董白再蠢,也知晓刚才那一剑飞来,是刘协下达的命令。

那一剑,妙到毫巅,董白看到,临死前的那一刻,爷爷都未察觉,那个剑客是如何混入到了他的身边。

那一剑,冷酷无情,它斩断了董卓的头颅,更斩断了汉室与董氏一族的所有纠葛。

那一剑,更决然狠戾,仿佛同时插入了董白的心中,将自己那颗未曾绽放的少女之花,彻底绞杀成了碎片,飘荡在这仲夏的夜里,再也无法弥合。

“刘协!”董白目眦尽裂,她猛然开口朝着远处的刘协嘶吼着,状若疯癫:“纳命来!”

而转过身的刘协,那冷硬的脸庞突然间变得更加冷酷黯然。他摇摇看着伤心已绝、痛苦疯狂的董白,双眼中残留的最后一丝温情好似也在冷风中备受摧残。终于,当他眼中那

一丝软弱彻底被狂风吹灭之后,他冷冷地看着董白搭弓引箭,竟没有半分躲闪的念头。

嗡嗡的弓弦声猛然震响,离弦的狼牙箭犹如黑夜里的一袭劲风,充满着冷厉的寒气朝着刘协飞去。徐晃和卢植正欲举刃格挡,却见刘协双肩微耸,分明已有准备,一时间竟然不敢轻举妄动,恐伤了刘协。

再之后,箭到,人却丝毫未损。

刘协右手紧紧抓着那兀自颤动的箭尾,此时的他,已不再是当初面对董白金鞭袭来而丝毫没有还手之力的幼童。这大半年时间,他犹如惩罚自己一般刻苦执行着王越给他制定的武道训练。已然使得他在心智上变得极为坚忍,也开始朝着武道之人的无畏迈步。

就在董白搭弓的那一瞬,刘协其实已经看得出,董白的镂空弓虽然华丽,却最后只能承载半石的力道。更不要说,此时董白心智已乱,她射出的这一箭,无论力道还是准头,比寻常武将都差上太多。

所以,刘协根本用不着躲闪,他需要做的,就是丢掉那支狼牙箭,在那数万铁骑距离自己还有五十步距离的时候,接过王越递来的董卓人头,高声厉喝道:“朕乃汉室天子,胆敢对朕刀枪相向者,皆为叛逆之徒!今董贼已死,尔等莫非还要执迷不悟,与他一同殉葬不成?!”

声音仍旧尖细高亢,但这一声呼喊却犹如有着莫大的魔力。就在他话音刚落的一瞬,他身后那两千兵士同时在徐晃的带领下,举刃齐声大吼道:“董贼已亡,尔等还不速速下马投诚?!”

冲到刘协近前的西凉铁骑早已在火把下看清董卓的首级,再被这漫天翻卷的声浪震喝,顿时条件反射般地勒住了马缰。任凭身后的袍泽狠狠撞击在他的战

马上,将他直接撞飞开去,却仍旧不肯再向前一步。

“董卓死了?”一个在地上跌得胳膊都断了的凉州兵士猛然爬起来,仔细看了一眼刘协手中的脑袋,随后反身惊喜对着身后的袍泽大声吼道:“别打了,那个杀人魔王真的死了,我们不必为他送死了!”

“都住手,快住手!”越来越多的兵士看清刘协手上的脑袋,不待刘协再度威吓,主动当起了宣传员,对着那些还搞不清状况的袍泽欢喜叫道:“我们不必送死了,那个屠夫已经不可能再杀我们了!”

刹那间,一场声势浩大的冲锋,就因刘协的一番话,彻底陷入了崩溃的局面。不知是谁带头,扔掉了手中兵刃,对着刘协叩首投诚。随即这种效应便如最为威力无穷的传染病一般,迅速传遍整个冲锋阵型当中。就连董氏一族的亲兵,也纷纷缴械下马,叩谢皇恩,甘愿归顺朝廷。

“朕一言九鼎,今夜在此立誓,缴械投诚者,俱为无罪之人。若有执迷不悟者,天威惩之!”刘协再也没有心思顾及董白,这一刻,他首先是汉室天子,其次才是那个只会游荡在长安街上的无忧少年。

“你们都在干什么,快起来,拿起刀杀了他们啊!”董白根本不明白,为何这一刻,那些惟命是从的兵士,突然就会翻了脸。她怒不可遏,抽出自己名贵的弯刀,一刀砍在了自己一个亲兵的脖颈上,犹如疯了一般大吼叫道:“杀啊,冲上去杀了他们!你们是爷爷的部下,就该听我的号令,杀了他们,长安城就是我们的!你们快起来,起来杀啊!”

夏风再度席卷而来,吹散在万人沉寂的大地上。董白的声音凄厉而绝望,却根本不曾令哪怕一名凉州兵士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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