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蔚不痛不痒但淋漓尽致地把怂恿教唆的话说完之后,从容不迫地拍了拍呆若木鸡的唐舒肩膀,再一次风谲云诡地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急忙转过身背向着唐舒而欣然地离开了。
……
以涉世不深的唐舒天真而单纯的想法,起初他大概并不认为郑蔚对他说的那些话有什么特别的深刻的用意——
这是因为——郑蔚素来有擅长故弄玄虚、矫揉造作、玩世不恭的坏名声——他在做任何事情尤其是与人交往的过程中,就以自己搬弄是非、瞒神弄鬼、笑里藏刀、善于愚弄别人而出名。
郑蔚全身都充满的那种几乎使人不可捉摸的虚与委蛇的虚伪与狡诈,更加助长他去阳奉阴违地佛口蛇心地去愚弄别人……
正因为如此,在唐舒看来,开始与郑蔚交谈时,郑蔚不过是想戏弄一下甚至于设彀藏阄或者赋芧戏狙而已。
然而,自从说到“花园里一定有黑影出现”的这句话以后,郑蔚漫不经心地云淡风轻地说过的每一句话——唐舒不得不专注地推敲着、思考着。
这些话就像狼猛蜂毒的毒液那样,倾注到了唐舒的血液里面的每一个细胞以致于深入骨髓,而那些细胞里面的液体这时正往唐舒的脑门上涌了出来……
“啊……原来真的是这样的吗?我的感觉不会有错啊!”
唐舒看见郑蔚走远,自言自语地说。
“难怪不得,我最近总是心神不宁、卧不安枕——作为她的男闺蜜,我有责任阻止这些事情发生……”
他大声喊了起来——声音深沉而又粗豪……他瞪起了眼,又用拳头狠狠地捶了一下自己的胸口,眉毛一根根竖起来,脸上暴起了一道道青筋。
然而,他转念一想:
“郑蔚他自己会不会深更半夜的跑到自己的小区花园里来呢?谁知道,他住的小区离自己的小区并不算远……”
“尽管小区晚上也有保安值班,但是四周的围墙并不算高,对于成年男人来说,从围墙上面爬进来一点也是不费力的,或者深更半夜守门的保安可能睡着了……他悄悄地混进来了呢?”
“也许是他自己说走了嘴,郑蔚干这种事是很大胆的……”
但是,唐舒又想转来——
“郑蔚为何偷偷摸摸这么做?他即使有与宋洁偷情的目的与动机,但宋洁对郑蔚的感觉还没有达到那种程度吧!她不可能让他进屋的呀!”
“因此,怀疑郑蔚说不通啊!”
“若不是郑蔚的话,那又会是谁呢?”
“……”
他思来想去,最终决定——不管是谁,我都要去弄一个水落石出,卸下他那压在心头上的这块石头,解开这个谜团,使它不再来折磨他。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从桌的抽屉里取出一把不久以前买的平时用来防身的小刀,用手抡了一抡试了一试它那锐利的刀锋——这把刀的刀刃如磨砂宝石一般光滑锋利,能轻易地划开任何物体。
他皱着像滑雪道那样的眉头,带着一种泰然自若的、折箭为誓的决心把那把锋利的小刀塞进自己的衣袋里,好像他干这种事已经习以为常……不足奇怪,也不好像是第一次做这个似的。
他心头充满的愤怒像雷嗔电怒那样强烈并且在不断往脑门上涌,他已变得冷若冰霜与尖酸克薄——
一直到入夜行动以前,他都是眉头紧皱,从来没有松开过,除了吃饭喝水以外,从来没有主动张开过嘴唇,都是紧闭着的……
他在房间里,时而停下来,时而坐下去,又时而站起来……一边把一只手插在衣袋里,捏着已经捏得发热发烫的锋利小刀,一边在头脑里面想着预先筹划干一件相当可怕的并不算小的事。
在那个时刻以前,这些栗栗危惧的、从来没有过的感受——就像在黑暗深渊恐惧之处等待着他那幼稚而想尝试的手脚缠绕放不开的那种感觉。
整个下午,这种复杂的恐惧感完全占据着他心房,愁眉锁眼甚至使他有点紧张得手心出汗,因此他现在实在没有来得及想到宋洁这个漂亮的女人……
他这时想起了他的朋友名叫小鹏的遭遇——小鹏在城打工爱上了一位叫小娴的姑娘,并且与她结了婚。
然而,后来小娴又爱上了另外一个中年男人,她已经不再爱小鹏。小鹏一怒之下,杀死了小娴和她的情人……
唐舒要向小鹏学习这种勇气……当然他从来就没有想到要杀人的,只是想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到家里,看见父亲唐夔并不在家里——这是正常的,父亲是极少回家的。
然而,母亲甄燕却对儿子的一举一动极其关切,自从儿子回家的某个时候起,她就处在一种几乎不敢明说的激动和气忿状态中,她注意到了儿子不同寻常的好像要出大事似的难看的表情——
吃晚饭时,甄燕就对唐舒说:
“儿子,怎么见你一回家都绷着脸?我感觉你不太高兴,好像有天大的心事,似乎是……说不出来的感觉——你是怎么啦?给我说说嘛!”
唐舒只是勉强地向母亲微笑了一下,说:“妈,我没事,您别担心,只是有点饿了,吃点东西就好了。”
他心里却想:“要是母亲知道了我深更半夜持刀捕捉黑影,不把她吓死才怪呢!”
晚上,唐舒早早地回到自己房间,打了一下游戏,然后躺在床上却没有脱衣服……当看到手机上显示午夜十二点时,他从床上爬了起来。
“这个时候正好……走吧!”他从牙缝里低声地冒出了这么一句,就把上衣钮扣一直扣到领口,甚至还卷起了袖口,然后向下楼走到花园里。
他仍然坐在上次那条刷着绿色油漆的长条椅子上,这个守候的地点刚好是自己住的到宋洁住的栋的必经之路——其他的路都走不通。
这条路的尽头,有一道把和栋分开的栏栅,它连着一面他们两栋楼共用的一块公共小广场,孤零零地长着一棵黄桷树。
若站在它那低垂的、浓密的枝叶底下,就可以清楚地看到,在黑暗的夜色许可的范围内,周围发生的一切事情——
在这里,有一条弯曲的小路,他总是好像觉得它很神秘莫测——它像一条蛇似地在栏栅附近蜿蜓而去。
就在穿过栏栅的这处有灌木丛旁边的地方却是不通过的,但借着灯光还看见有人为了走捷径而爬过的脚印——唐舒想,这个脚印也许是以前的。
他好不容易走到黄桷树跟前,靠在它那像一位历经沧桑的老人脸上皱纹的碗口粗的树干上,开始静静地蹲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