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三郎的诘问并没有引起薛二郎太多的情绪, 他的脸上依旧淡淡的,从袖子里拿出一张信笺,夹在两指间晃了晃,道:“你瞧见的那封信是我写给顾氏的, 丫头糊涂, 错装了进去, 这封才是顾氏写给弟妹的。”
薛二郎起身走过去,把那信笺扔给薛三郎。
薛三郎却不肯看,拿起来一把撕了,吼道:“奸夫淫.妇, 你以为我会信了你的花言巧语?”
薛二郎长眉蹙起,冷漠地看着自家冥顽不化的弟弟:“你骂我便算了, 可弟妹向来足不出户,府里上下哪个不知她性情贞柔和顺。你就算是不信我,难道你的妻子你也不信吗?你们同床共枕,夫妻一向和睦,你也忍心拿着个误会继续去冤枉她,委屈她?”
帘子外突地传来几声纤细不可闻的抽噎,随即“噔噔”的脚步声响起, 安氏情不自禁拔高起来的呜咽在隔壁幽幽传来。
薛三郎陡然憋红了脸, 薛二郎却不想和他再费口舌:“你爱怎样就怎样, 她是你的妻子, 你委屈她那也是她命苦。我既说清楚, 你爱信不信。”说完一甩袖子扬长而去。
屋子里重新安静起来, 隔壁暖阁里的哭泣还在幽幽咽咽绵延不绝,薛三郎挺直的背依旧僵硬着,他保持着薛二郎走时的姿势,已经很久没动了。
不远处灯架上的红烛慢慢烧着,不时有火星迸裂,发出“吡啵”的声音。也不知过了多久,隔壁的哭声慢慢停歇了,薛三郎长长的出了口气,心里似有一副重担突地落在了地上,可还没喘口气,那边儿却突地传来一声椅子倒地的声音,因着暖阁里铺了地毯,那声音几乎浅不可闻。
可薛三郎却是听进了耳朵里,似有一只手猛地攥住了他的一颗心,他瞪大了眼一脸惊恐,拔高声音凄声喊道:“平安!平安!”
平安圆溜溜的脑袋立时探进来:“三爷?”
薛三郎雪白着脸,身子扑在床边儿,一双手死死抓住床褥,仰着头眼睛里是极大的惊恐,冲着平安道:“快,快,快去暖阁里,她投缳了。”
安氏自然没有死成,可细皮嫩肉的,吊了那么一回,脖子上就留下了一道浅浅的青紫印子,衬着白腻的皮子,瞧起来有些可怖。
薛三郎坐在床前的靠椅上,瞧得安氏闭着眼,原是红润的脸颊如今蜡黄憔悴,不由得有些心酸怜惜。
又想起这几日,安氏每每进得卧房,便要被他的冷言冷语说得捂脸痛哭,又想起安氏向来的温顺柔和,腔内几番起伏,心里头慢慢泛出了难以言喻的悔恨。
正是脑中思绪乱飞,薛三郎突地瞅见床上的人长睫轻颤,随即慢慢睁开了眼,立时变得激动,唇瓣翕动,却瞧见安氏只瞧了自家一眼,登时满面委屈,有两行泪顺着眼角落进了乌密的发鬓里。
于是甚话也说不出了。
丫头捧着托盘进得里屋,里头搁着碗黑漆漆的药,还有一碟子甜枣。
薛三郎把药碗端了起来,瞅得安氏两眼,默默把碗递了过去。
安氏倒没发作,由着丫头扶她起来,靠在靠枕上,接过苦药一饮而尽。
薛三郎又忙端了茶水给安氏漱口,弯腰把床下的痰盂拖出来叫她把漱口水吐进去,最后拿帕子托起碟子里的一枚甜枣,送到了安氏的唇边。
安氏看了他一眼,把那枣儿吃了。
薛三郎心下忐忑,不时向安氏那里瞅上两眼。他有心问一问,他冤枉了她,还亏待了她,她可怨恨他?只是那话卷在舌尖总也说不出口,心里头乱糟糟的,脸上便有些阴沉。
安氏亦是有些不安,两只手绞在一处,不停地撕扯着锦被,心里却泛起莫名的酸楚委屈来。他冤枉了自己,还那般咒骂自己,难道不该同她道歉吗?即便她是薛府拿银子换来的,可她毕竟是他拜了天地的妻子不是?
于是两人相对而坐,却都沉默了良久。
最后,还是安氏先开的口。
“夫君身子不适,不宜久坐,让平安服侍你去躺一躺。”声音嘶哑,郎中说是坏了嗓子,要休息几日才会好。
薛三郎想起往日里,安氏给他念野史时甜美温和的嗓音,不由得心里难受,抬眼看着安氏,话便脱口问了出来:“你大哥出了事,作甚不同我讲?我便是没用,也能帮你同母亲求情,你却为何避开了我,去寻了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