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英因着是后头来的, 并不清楚养生汤那回子事,看得满庭院的清凉月色,低声问道:“我听嫣翠隐约提过,说是姨奶奶身子一直娇弱, 其实是被下了药的。”
见得顾扬灵点头, 皱着眉又问:“姨奶奶可知太太下的什么药?”
顾扬灵轻笑:“左不过是一些叫人手脚无力的药, 是药三分毒,然后慢慢掏空了我的身子。我猜测,她敢给我下药,肆无忌惮的把我困在床榻上, 不过是看着我果然成了孤女罢了!没有暗地里害了我,一则是觉得我大约还有些用处, 二则怕是害怕以后这事儿再叫捅了出来,不好收拾。但如果我是个常年卧床的病秧子,假如有一天突然死了,说起来也更顺理成章,不会叫人生疑。”
红英气愤道:“如此阴毒的做法,定是黄嬷嬷想出来的。”
顾扬灵淡笑:“便是黄嬷嬷想出来的法子,也是太太首肯了才能用到我的身上。”
说着长长叹得一口气, 怅然地笑道:“我来薛家的时候家里头刚刚横遭祸事, 很是害怕, 当时年纪也不大, 看到薛家派了人去, 就全心全意地信任。在薛家住了不足半月, 去外祖家报信儿的小厮捎回了一封信笺,里头说外祖家遭遇山洪,无一逃出。至此,我只能全身心依靠薛家了。再后来,等我发觉那汤有问题,我已经喝了好久,缠绵在床榻上,俨然是个半残之人。”
红英一脸忧伤地看着顾扬灵:“姨奶奶那时候很难过吧!”
顾扬灵一笑:“当然难过,本以为是终身的依靠,谁知是个狼窝,温水煮青蛙地对待我,等我发觉不对,高墙深院伶仃无依的,想跳也跳不出去了。”
红英拉起顾扬灵的手,默默地看她,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半晌,问道:“那个姓林的人,是姨奶奶父亲的好友吧!”
顾扬灵笑道:“是的,可惜幼年时我总是贪玩,对父亲的事儿也没留意,只记得金州外祖家附近,好似有一个父亲的好友,姓林,大约是做官的。于是心存痴念,总是要问问才能彻底死心嘛!”
清风翻过衣角,吹进了廊下,红英无意回过头,却见得门处一个高大的影子,顿时吓得立起身,战兢地唤道:“二爷。”
顾扬灵心头也是一跳,扭过头,薛二郎已经走近。看着顾扬灵,眉眼间皆是柔软的暖色:“怎的出来了?”抬头望了一回天,笑道:“不过残月罢了,有甚好看的。”说着把顾扬灵拉起,环在胸前:“既然你睡不着,我们就做点儿别的事儿吧!”
瞧见薛二郎笑得促狭,顾扬灵急速地瞟了一眼一旁垂首而立的红英,立时红了脸,低声嗔道:“胡说什么呢!”
薛二郎可不想大喜之日撩拨的怀里的女子动了怒,嘿嘿一笑,道:“回吧,这里总是有些凉气的,回头再着了寒,可是不得了了。”说着就拥着顾扬灵往屋里去。将将要跨进门槛,薛二郎忽的回头说道:“红英也去睡吧,夜深风寒,可不要得了病。”
顾扬灵也随声应和:“没错,红英也赶紧进来吧!”
红英虚弱地“哎”了一声,抬起头,却只见薛二郎冷幽好似魔穴一般的双眸正盯着她,见她看过去,突地狰狞一笑。吓得红英一个激灵,登时出了一身冷汗。
这样的笑,这样的笑……
脑子里不断回转起那一天在金丰园兰香阁的情形。
那天她伺候着姑娘刚刚安歇,转出屋门,便被偷偷溜进来的福安叫去了金丰园。
跪在兰香阁的地板上,坐在罗汉床上的薛二郎好似幽冥府里坐堂的阎王爷,脸上就是这样的笑,看着她,问她:“你弟弟哪里去了?”
她一下子就软在了地上,弟弟去金州替姑娘查访外祖家和林姓好友的消息去了,这事儿瞒得极是隐秘,怎就被二爷发现了。
“是你爹报的信儿。”上头的二爷好似猜到了她的心思,慢悠悠说道。
她爹,是她那该死的爹。她狠狠闭上眼,额上有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滑落,身子轻轻打着哆嗦,她是被二爷派去姑娘身边儿当眼线的,如今暗地里做了这事儿,也不知还能不能落得好下场。
却听得二爷冷冷地道:“这次我可以不罚你。”
不罚她?!她心里一喜。
只听那冷漠的声音继续道:“但你要替我做好一件事儿,不然,我把你们一家子卖到辽山的矿上去。”
辽山的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