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娇娥是个新嫁娘没错,可殷嬷嬷是个老人家,自有一番手段。拿着银质的小物件儿漫天撒网,没几日便搜罗来了各种消息。虎丫那里不过是闵娇娥的小打小闹,真正的大头消息全在殷嬷嬷这里。
殷嬷嬷叫闵娇娥先别哭,把知道的一句一句说给闵娇娥听。闵娇娥听完了,酸气自不必说,拿来腌菜必定够味儿,跟着还有那火气,“嗖嗖”的都往头顶上冒了。
殷嬷嬷道:“知道商户人家最是没规矩,可二爷这也太乱来了,哪里刚娶了新妇被窝儿还没暖热几日,便要纳了新人来。还是个那样的身份,真真儿是气死个人儿。”
闵娇娥本是个脾性骄纵的,这些日子柔情似水的侍候着,不成想,惊天动地的一个焦雷就这样在头顶上炸开了,红着眼圈扯着帕子再是不能依了去:“我要回家。”这女人便如那菟丝花,小的时候依附着家里,大了出阁了,虽是去了旁人家过活,可这娘家却依旧是个依靠。
可殷嬷嬷却知道家里头的老爷是被薛家的银子塞饱了的,不然不能把个娇滴滴的官家姑娘嫁到这商门户里。这事儿固然是叫闵家没脸,可爷们儿那点事儿,说破了天去也不过是个贪花好色,二爷那里也没晾着姑娘,也算得上温柔体贴,只怕回娘家也是白回。更何况家里头还有几个虎视眈眈,正瞪大了眼珠子瞧姑娘笑话的。
殷嬷嬷便劝道:“这才刚成亲,没得叫家里头的姐妹们笑话。我瞧着姑爷待姑娘还是好的,不如姑娘撒个娇儿,看看姑爷能不能把那女人送出去。”
闵娇娥想起家里头的姐妹,不由得抿住了嘴。她是闵家姨娘生的,和嫡出的三个妹妹向来不对付,如此闹腾回去,还不知背地里如何笑话呢!便点点头,应了。
入了夜,薛二郎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神清气爽地归了家。
自然是径直去了西阆苑的正房,闵氏才刚过门儿,不能叫她守空房失了脸面。等着度了这一月,便置办上几桌,叫那顾氏坐顶小粉轿入了门儿来。
薛二郎想到此处,便又想起那一次在金丰园里触手的通体腻滑,一股子淫火冲上心头,登时叫身子发起了烫。
屋里暖洋洋的,熏着清甜的桂花香饼,薛二郎一进门就嗅得满鼻香甜,却也不知怎的,就想起了那乌丝鬓发里清幽淡雅的香味儿来。正是心猿意马,抬头便瞧见了闵氏。
闵娇娥今日里打扮的格外香艳,因在屋里头,也不怕冷,便只穿着件儿裹身的袄子,粉嘟嘟的颜色衬得一张娇滴滴粉浓浓桃花儿脸愈发玲珑精致,眉眼俱化了艳妆,更显眉翠眼润,宛转一瞥便是一段儿风情。
那袄子想来是故意做得紧紧的,胸脯子愈发鼓囊囊俏生生。下头穿着一色的缎子软裤儿,腰身处系着葱绿色水纹束腰带,勒得紧紧的,更显得一截杨柳腰不堪盈握。见着薛二郎进了屋便迎了上前,却是莲步缓行,酥腰婀娜,恰似一朵妖娆的牡丹徐徐绽开。
薛二郎只瞧了一眼,身子便先酥了一半儿,更别提他本就上着火,心里头原本就麻酥着,现下更是了不得,一股子麻劲儿直冲着下头去了,手一挥,便叫侍候的丫头们出去。
红香绿玉本就晓得主子的打算,见男主子这般模样,都抿着唇儿眸里含着抹喜色退了出去。
布帘子落下,屋里登时没了半丝声响,薛二郎挑着眼角,上前便把闵娇娥勾进了怀里,两根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垂着脸问她:“你这儿做的什么浪?”
薛二郎一直以为,官家女是冷清的,艳丽的,就似她母亲那般,端着架子,摆着排场,便是在父亲跟前,那眉眼也从未软过半分。后来顾家的丫头进了薛府,官家女在他的眼里就成了杨柳梢的一抹柔软亮色,软绵幽香,好似二月天里,怯生生探出嫩头儿的苗芽子,瞧着娇嫩,骨子里却又透着不驯。
薛二郎慢慢地揉搓着指尖下的那团粉颊,昏黄的烛光里,他的新婚妻子半眯着双眼,眼角眉梢缠绵着娇艳的缱绻媚色,望着他,目光里满是黏糯的情谊,泛着点点桃色,晃得他眼花。
视线的边缘,一对儿红宝石银耳坠子轻轻打着颤,他的手顺着那柔美的曲线自上往下滑落,摸住了一团柔软,轻轻一捏,涂了朱色口脂的檀唇就微微翕动,有娇软的□□低低溢出,薛二郎瞬时红了眼,弯腰抱起了女子,向床帏深处走去。
那里的大红色鸾凤帐子还未撤下,蠢蠢欲动的一番念想还在闵娇娥心里不断跳动,她躺在薛二郎的怀里,迷离的眼神眷恋地缠绕在男人的脸上,心里却狠狠把那个念头又咀嚼了一遍,她一定要把那个女人赶出薛家的宅子。
……
靠墙搁着的罗汉床上两张炕桌紧紧挨靠着,上面摆满了各色吃食,另有一壶温在热水里的女儿红,旁边搁着两个银质小酒杯。
薛二郎只着了中衣,穿着绸缎长裤,懒洋洋靠在大红色鸳鸯交颈的绸缎大引枕上。那衣襟的带子也未曾好好儿系牢,敞着衣领露出了半个蜜色的胸膛子。
闵娇娥也穿得娆艳,上头只有一件儿大红色抹胸,紧揪揪地箍着身子,下头套着红纱绢裤,赤着一双雪白小脚儿,嫩生生蜷在腿下,只露出几个粉莹莹的趾甲在外头。纤细雪白的膀子□□着,素手正拎起酒壶。
“相公,来喝了这杯酒。”闵娇娥粉面含春,纤指捏着那酒杯往薛二郎口里喂去。
薛二郎斜着眼儿只轻佻地看着自家娇妻,嘴上也不闲着,唇齿微动咽了这口酒。闵娇娥愈发得意,心思着火候也是差不多了,便眼梢泛红缠着一缕春意,身子软在薛二郎胸前,纤袅的两截玉臂攀住那脖颈,檀口微嘟,故意让那嗓子又娇又嗲:“二郎啊,妾美不美啊?”
薛二郎嘿嘿一笑:“如花似娇,自是美的。”
闵娇娥又问:“那二郎可欢喜妾么?”
薛二郎往那粉脸上轻轻一捏:“二郎爱极了。”
闵娇娥便忽的哀婉了神色,垂睫低泣:“既是二郎爱极了妾,却为何叫人作践了妾去?”
薛二郎疑道:“此话何解?”
闵娇娥愈发酥软了身子,软绵绵在薛二郎胸前摩擦着,道:“今日里红香出得门去,本是无事闲逛,却是听得一耳朵,说什么二郎将要纳妾,妾这个二奶奶不过是个空架子,拢不住二郎的心,才叫二郎刚成了亲便想着要纳了妾室。红香气得了不得,妾却是没了脸皮,到叫那起子下人嚼起了舌根。”说着便低声哭了起来,故意把那声儿压得又低又软,幽咽难绝,叫人一听便要心生怜爱。
薛二郎却是推开闵娇娥,慢慢坐直了身子,把她上下一打量,敛了眼底的淫靡,唇角勾起淡淡冷笑,好似卷起的凉风,阴测测冷兮兮。怪道今夜里这般模样,原来主意是打在这儿的,倒也费了番心思,只可惜看错了他的为人。
薛二郎忽的伸手挟住闵娇娥的下巴,一使劲儿,闵娇娥便抬起了头,一双眼睛水汪汪的清润,愁兮兮的怜人。薛二郎却是笑了起来,那笑带着了然,又有点讥讽,闵娇娥顿觉不好,果然那人开口便不是好话。
“听说二奶奶的生母是闵老爷的姨娘,平日里颇受宠爱,瞧着今日里二奶奶这番作为,想来那姨娘也非凡品,是个后宅高人吧,倒是没有藏私,如数儿都教给了你!只是你小看了爷,爷要做什么,怎会叫个小女子拿捏住。你是我的妻,我自然会给你做脸,可你却不要妄想使什么手腕来算计爷。”
一番话叫闵娇娥气得两眼泪,这番却是真哭了,一串泪珠子瓢泼落下,湿了粉脸湿了纤颈。
薛二郎却犹自盯着她看,脸上半点怜惜也无:“没得叫你胡思乱想四下里乱打听,这便说给你听。清风苑的那个爷是必要纳进门儿的,她是个特别的,爷要用贵妾的身份纳了她,日子便定在下月的二十。你若要操持,爷自会给你当家主母的脸面,若是心里不舒服,爷也不勉强,只是到时候叫人说嘴,可别又赖到爷的头上,说爷不给你挺腰子,做脸子。”
闵娇娥此番却是气得无话可说,有话也难讲,唇瓣只哆嗦,眼发黑,头发晕,只觉得是在做噩梦,耳朵里嗡鸣作响,吵得脑仁儿生疼。
薛二郎却是丢开了手,拿起筷子挟着盘儿里的菜细嚼慢咽。闵娇娥愈发看得心头上火,怒气难消。
她姨娘的确是个得宠的,可惜再是得宠,正房太太却是个出身好的,便是父亲有心,也不能休了太太,将她姨娘扶正。后头太太添了个儿子,家里头的风向便转了,不然有那三个还未出阁的妹妹,这门儿亲事怎也轮不到她头上来。还以为凭着自家的出身姿色,用点儿手腕总能笼络了这商户子,不想却碰到了硬茬子。
可惜闵娇娥也不是个弱的,原是个泼辣货,那性子被闵老爷宠了那么多年早就定了型,一把掀了桌子,碟子盘子散了一地,“噼里啪啦”尽是瓷器碎裂的声响,闵娇娥红着双眼瞪着薛二郎,她才刚嫁进门就要纳贵妾,叫她操持还是给她脸?她偏不要他给的这张脸。
薛二郎捏了捏拳头,忍了忍没往那张脸上砸去。他向来只在外头受气,在薛府这一亩三分地里,还没哪个给他这般没脸过。扔了筷子起身下了罗汉床,径自穿戴整齐,撩开帘子便转出了正院儿。
屋里头“噼里啪啦”的响,红香绿玉在帘子外都惊得不行,里头没人喊,也不敢自作主张往主子屋里头闯。等着薛二郎铁青着脸从房里出来,大步离了正院儿,两人才撩开帘子进了里头。却见自家姑娘捂着脸悄没声儿地哭得厉害,地上是碎了一地的盘儿碟儿,还有散落的菜肴汤汁儿糊了一地,把个簇新的喜得贵子毛毯也给污了一大块儿。
这闹腾得厉害了!
两个丫头也不敢多嘴,闷不吭声地收拾着屋子。闵娇娥哭了阵儿,越想越没趣儿,叫丫头们收拾了包裹预备着明日归家,自己却去了床榻上,裹着被子便睡了去。丫头们面面相觑,却又不敢多问,便手脚麻利地收拾出了几个笼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