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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1 章

翌日,天不见日,阴沉灰青。 萧莫言立在寝殿房外,身披墨色狐毛大氅,面色发白仍有些精神不济。 时不时,咳嗽一声,难免面红耳赤,气吁微喘。 何太医领着奉药宫人过来,两名宫人一碗是元德帝之药。另一碗则是医治太子的风寒咳喘之药。 萧莫言接过何太医递过来的药,干脆利落一饮而尽。 宫人接过空碗,萧莫言依例询问道:“陛下,可有好转?” 何太医声色如常,回道:“回殿下,陛下尚未醒转,不过脉象平缓了一点,苏醒指日可待。” “皇贵妃,驾到。”有宫人高喊通报,将二人的谈话打断。 贺皇贵妃难得衣着素净,一身霜色襦裙,领着一众宫人浩浩荡荡过来。 贺皇贵妃不情不愿,冲萧莫言微微欠身施礼。 萧莫言作揖回礼,正色命道:“本宫政务缠身,陛下便交由皇贵妃侍疾了。” 贺皇贵妃骄横一嗯,敷衍了事径直上前入殿。 萧莫言懒得与之计较,皇贵妃应当比任何人更希望元德帝平安无事。 他抬足离开太极殿,乘上轿辇离宫。 西宫门外,包明悟领着一队东宫亲卫候着。原本被元德帝更换的东宫亲卫,重新被调遣回来。 秦荣牵着马车的缰绳,踮起脚尖向宫门张望。 瞧见太子的身影,喜笑颜开喊道:“殿下来了。” 萧莫言挥手示意,包明悟率先翻身上马,其余亲卫一一上马待发。 他搭上秦荣的手腕,上了马车。 马车内,弥漫着草药味。 阮翛然仍旧是内侍打扮,脖间缠了一圈白绫,隐隐渗着药膏的黄糊色。 她张口,声色比昨日清晰了些,低哑道:“殿下,这是要去做何?” 萧莫言坐到她身旁,自然而然揽人入怀。不想她担忧,强压着咳意,大口喘息道:“去礼部,独留你孤身在宫中,本宫放心不下。” 喉间发痒难耐,终究还是咳嗽出声。 她知晓定是昨日淋雨所致,心疼方想开口。 萧莫言洞察秋毫,岂能不知她所想所思,抢先低柔道:“无妨,已服过药了。” 宽慰之言,无济于事。她伸手握住他温热的手掌,被他反扣住十指交缠。 “嫁衣之事,若是尚衣局置办,于礼不合,本宫命人让康管事花重金,让京城最好的绣坊赶制。” 昨日那般处境,她只是随口一说罢了。不想萧莫言当真,已然着人去办。 她听着他气息起伏,隐忍低咳。不知如今二人究竟是何境地,忧心忡忡道:“陛下,还会处置你我吗?” 他手指交缠之力,猛然加大力度,冷然道:“昨日经此,本宫大彻大悟,不能将你的命赔上。放手一搏,不生则死。若我有事,你大可去找林千帆。万万不可如昨日那般犯傻,你对我的情意,实乃我幸感激不尽。不要任性,你还有父亲,你阮氏一门的性命,全系在你身上。” 情愫涌动,抑制不住咳了好几声。声声入耳,她只觉震耳欲聋。 欲哭无泪,一时无言以对。 萧莫言平复气息,黯然神伤又道:“你与我心心相惜,我的意思,你必然明了。若有不测,每逢清明时节,劳你烧纸于我。” 阮翛然一瞬顿悟,他这般言辞,如同临终嘱咐。看来他当真是想,置之死地而后生,放手一搏。 “殿下,礼部到了。” 萧莫言松手放开她,交代道:“在此等本宫。” 他毫不拖泥带水,起身下了马车。 包明悟与亲卫已列队护卫,礼部的官员闻讯相迎。 颜如珩慢慢悠悠,最后出来拜见。 萧莫言开门见山,不怒而威道:“颜尚,本宫今日,是专程来见,颜尚你的。” 他抬足踏入礼部衙堂,颜如珩见东宫亲卫将其他礼部官员,驱逐后退几丈。如此阵仗,定是不可与外人道。 颜如珩跟随入堂,见太子已然端坐在堂案后。 萧莫言从袖口取出一份,祥云瑞鹤的明黄绫锦。 颜如珩神色微变,那是圣旨。太子今日来者不善,究竟想作何。 “殿下,有何事不妨直言。”当下太子监国,不得不低头恭敬。 萧莫言将圣旨放在堂案上,不徐不疾冷肃道:“中令一职,空悬已久。这是加封中令的谕旨,颜尚,不,应当唤一声,中令。” <

r> 这是颜如珩期盼已久之事,只是他明白,太子想要他马首是瞻。 “位极人臣的中令,这份诚意够不够。颜尚若与包家联姻,姻亲之间绝无算计。你大可安稳,坐在中令这个位子上。” 前中令在位逝世,这中令一职整整空缺了十载。 他心知肚明,元德帝不喜皇权分散。太子竟敢越过元德帝,封他为中令。不由揣测,莫非龙体当真到了日薄西山。 颜如珩清了一下嗓子,义正辞严回绝道:“殿下此举,恐怕未经圣意,恕臣不敢接旨。” 萧莫言指着堂案上的礼部铜官印,不以为然道:“门下侍中告假养病,这道圣旨门下省自然无人有异议。而吏部亦在颜尚管辖范围,圣旨到了礼部,只需加盖铜印,昭示天下。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本宫自然明白,颜尚为何犹豫。来日陛下康健,重掌大权,定会秋后算账。不过,要算亦是与本宫算。颜尚届时早已是中令,陛下即便有心罢免,恐怕亦非易事。” 萧莫言起身拿起圣旨,走近颜如珩身前,激将笑道:“本宫明白了,既然颜尚为官廉正,是本宫唐突了。本宫这便去兵部,说不定包尚,正翘首以待呢!” 颜如珩眼神一慌,他不同意女儿与包家的婚事。真正的原因是,他素来将包闻仁当成宿敌。若是包闻仁成了中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日后朝政之事,包闻仁便可一手遮天了。 萧莫言诡秘一笑,单手将圣旨托举,抬足将走。 他笃定颜如珩定会妥协,特意走得急快,逼颜如珩速速做出决定。 一只脚即将迈过门槛,身后传来颜如珩为难之声:“殿下,究竟想让臣,为您作何事。” 萧莫言回身,趁势拿出包明悟的庚贴,不恶而严道:“司天监按二人的生辰八字,选好了良辰吉日,一个是腊月十九,另一个是来年六月初九。中令,觉得哪个黄道吉日好?” 颜如珩的脚步沉重,上前先接过了庚帖。展开更帖,内心思绪纷繁。怔立间犹豫不决,避免夜长梦多,权衡利弊后肃然道:“臣,选腊月十九。” 萧莫言将圣旨塞到颜如珩手中,催道:“中令快些回府去吧,半个时辰后,包明悟会登门纳征下聘。” 颜如珩攥紧圣旨,拱手回道:“待臣,处理完手上这件公务便归。” 萧莫言满意一笑,回身踏出礼部的衙堂。 颜如珩望着太子雄姿英发的背影,认定元德帝行将就木命不久矣。 包明悟领着几名亲兵策马离去,萧莫言上了马车,命秦荣去宗正司。 直至马车辗转向前,萧莫言再绷不住猛咳几声。方才避免在颜如珩面前露怯,他一直强忍着一声不咳。 阮翛然忙将水囊递过去,哑声:“润润喉。” 萧莫言接过水囊抿了两口,缓了一口气。面颊红晕未退,声色疲惫道:“要不要,陪本宫闭目养神会?” 阮翛然不假思索,应道:“好,趁此空暇,殿下小息片刻,养养神。” 抬眸见萧莫言噙着不怀好意的笑意,将头枕在她双膝上,耍赖道:“本宫,要你哄本宫睡。” 阮翛然噗笑不语,伸手在他肩头轻拍。如同母亲哄着幼儿那般,轻轻哼吟抚儿曲。 “我家儿郎,绕娘膝。周公入梦逗郎笑,夜夜安枕无忧愁。” 萧莫言双眸微闭,满面享受,打趣笑道:“你这是占本宫便宜,本宫与你都差上辈分了。” 他不提忧愁,苦中作乐想逗她一笑。 阮翛然一时不察,脱口回道:“殿下不是唤我阿姐,本就差着辈分。” 萧莫言握住软嫩的柔荑,故作取笑道:“阿姐又非阿母,莫非你想做阿母了?” 他腾出一只手,放置她腹间。 阮翛然立时会意,羞愤道:“谁要与你生孩子,命能保不保得住,还未可知,你还有心思取笑于我。” 她缩回手,不再安抚拍他肩头。 萧莫言起身,凑到她耳边,死皮赖脸道:“本宫错了还不成吗?本宫只想,看你笑。” “火烧眉睫,我看殿下,倒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还有心思与我取笑,你知不知道,我怕得紧,寝食难安……” 越说越委屈惊悚,更恼火上头,瞪了一眼萧莫言,又气哄哄道:“回回将我推给旁人,说的道貌岸然,为了我好。萧莫言,纵使你审时度势,你又非我,哪知我想要什么。我只想你我平安度日,我真的怕,怕你有事……” 阮翛然扑进萧莫言怀中,哭道:“我不要你死,萧莫言,你究竟要做什么,又有几成胜算?” 萧莫言面色凝重,

柔声细语哄道:“有七成把握,你莫怕,再忍耐几日。” “几日?”阮翛然泪眼朦胧,反问他这是何意。 萧莫言却不肯再言,拥着她闭目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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