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堂外,白日骄阳。 阮翛然身上发寒,事到如今,不如她主动相告。 绝了父亲攀附荣华的美梦,亦绝了来日被阮田氏揭穿羞辱。 “父亲,围场那时,女儿被人……” 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提起此事仍是羞愤难言。 她娇躯微颤,湿了眼眸,咬牙切齿道:“女儿被人,夺了清白之身。” 阮祝颂怔了一夕,竟未有激愤,而是面有尴尬,低声似在劝道:“原来翛儿在耿耿于怀此事,是父亲对不住你……” “莫非,父亲早便知晓了?”阮翛然难以置信,更觉委屈,泪水决堤而出。 阮祝颂羞愧难当,唉声叹气道:“事已既此,翛儿,你莫要糊涂啊!为父看,太子殿下对你情真意切……” “糊涂,父亲说女儿糊涂,可笑至极,父亲真令女儿寒心,为了荣华富贵,连脸面都可丢弃不顾了?” 阮翛然心灰意冷怒吼,远离父亲身旁,继而又哭道:“父亲,为何偏袒姨母?若非她,女儿怎会如此。” 阮祝颂上前拉扯阮翛然,耐着性子劝道:“家丑不可外扬,你莫要胡闹了,听父亲的话,讨得太子的欢心才是眼前要事。” 阮翛然拭汗泪痕,绝望冷笑道:“父亲,那个林千帆,说要迎娶女儿。” 她甩开父亲阮祝颂的手,事到如今她竟还奢望父亲向着她。 阮祝颂急得直跺脚,怒斥道:“胡闹,简直胡闹,林千帆得娶你妹妹才是,你明明知道悠然,倾心那个林千帆。你妹妹为了那个林千帆,寻死觅活,父亲,方才已然拜托太子殿下,向林千帆说和这件婚事了。” 阮翛然闻言心如死灰,浑身颤栗。眼中猩红,发了狂抬足,冲出了正堂。 “翛儿,你这是怎地了?”阮祝颂忧心如焚呼喊,追了出去。 府邸正门外,镇宅石狮旁停了辆马车。 包明悟慢慢悠悠行到马车前,隔着马车嬉皮笑脸,打趣道:“殿下,您的那个青梅阮小姐,如今与那画像上一模一样,当真是个清丽脱俗的美人啊!” 马车内,萧莫言闻此蹙眉,挑开轩窗帷帘,略有不悦道:“你这是何意?” 包明悟挤眉弄眼,仍旧调侃道:“殿下,属下听秦荣讲,您与阮小姐起了争执,一月未见,看来是真的。正所谓,为伊消得人憔悴。阮小姐怕是茶饭不思,饱受相思之苦,不然怎么如此消瘦。” 萧莫言愣神,放下帷幔,故作无所谓冷冷道:“与本宫无关。” 言虽如此,眼中已然浮现,阮翛然柳腰花态的娇美身影。 包明悟自觉无趣闭了嘴,懒散靠在石狮上。 一抬眸,见一抹紫梅色的魅影飘了过来。 “太子殿下呢?”阮翛然哭得梨花带雨,奔到了包明悟身旁。 包明悟又瞧见紧追其后的阮祝颂,登时猜测这父女二人,定是起了什么争执。 他又不敢多说什么,伸手指了下马车算作回答。 阮翛然泪眼盈盈,不管不顾踏上马凳钻进了马车内。 萧莫言早已闻见她的声音,端着正经无动于衷,闭目养神。 “殿下,妾,有话要说。”阮翛然哭腔悲道。 萧莫言心口揪紧,强忍着对她的怜惜,冷冷道:“阮小姐,有何话,不妨直说。” 萧莫言忍不住瞄了她一眼,如今她身姿曼妙。那双杏眸此刻虽是泪眼婆娑,可亦是秋瞳剪水楚楚可人。 娟秀的鼻尖哭得微红,朱唇更是莹润诱人。 萧莫言挪开眼不看她,既然答应放她走,便不该对她再有一丝留恋。 阮翛然捏着绢帕,抽泣气喘道:“妾,早已是残花败柳,妾与那林千帆,有过一夜~欢~好。妾,知道殿下待妾极好,可,妾,配不上殿下。” 阮翛然难以自已痛哭流涕,当面说出真相对她何尝不是残忍至极。 萧莫言大惊失色,猛然怒道:“你与林千帆,何时有过?” 阮翛然哭得气息欲断,艰难言道:“围,围场之时,妾被人,下了,下了暖情散,妾,后来得知,与妾,欢好之人是,是,林,林千帆。” 她垂首咬住绢帕,隐忍哭声,气息起伏不定。 电火石光间,萧莫言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扯到身前。 她愕然仰首,盈盈垂泪看向萧莫言。 只见萧莫言抢过她手中的绢帕,为她仔细拭去泪痕。 他眸中满是疼惜,忍着怨气道:“你从哪里听得胡言乱语?你父亲呢?他应当清楚一切
。” 萧莫言撩开轩窗帷幔,威严唤道:“阮大人何在?” 阮翛然哭意又盛,在他面前她哪里还有一丝尊严与脸面。 阮祝颂识趣与包明悟退到不远处,好方便马车上的二人言语。 听闻太子相唤,阮祝颂端着礼仪,恭恭敬敬作揖行到马车旁。 “太子殿下,唤下官,有何吩咐?” 萧莫言压着声调,斥道:“围场那夜之事,你竟敢诓骗孤,阮大人,你好大的胆子啊!” 阮祝颂屈膝要跪,只听萧莫言又急急怒喝道:“光天化日,阮大人是觉不够丢人,她可是你的亲生女儿,阮大人当真是枉为人父。” 阮祝颂脸上一阵青白,似有愧色,低三下四求道:“太子殿下息怒……” “息怒,你让本宫,如何息怒,翛然与那个林千帆究竟有……” 萧莫言怒不可歇,可阮祝颂慌张打断,保证道:“翛儿与林将军,清清白白,下官拿项上人头保证,难道殿下,怀疑翛儿的清白不成?” 萧莫言冲包明悟喊道:“明悟,去寻林千帆,到此来见本宫。” 包明悟应声,纵马离去。 萧莫言放下帷幔,瞧着畏缩在一旁的阮翛然,柔声哄道:“先入府吧,有什么,待林千帆来了,当面问清楚。” “不,不,我,不要见林千帆。” 阮翛然只想逃离此处,撑起身子想要下马车。 萧莫言伸手将人捉回怀里,不顾阮翛然的挣扎,捂住她的樱唇,急切低道:“本宫以为你知晓一切,原来你什么都不知晓。那夜,夺了你清白的人,是本宫。” 阮翛然呆若木鸡不再挣扎,萧莫言面有悔恨道:“那夜,你父亲安排,本宫与你相见。你身中暖情散……” 阮翛然回神,心中五味杂陈。可仍有不信,哽咽道:“当,当真是你?” 萧莫言忽而将唇贴在她耳蜗上,气息撩人魅惑,唤道:“阿姐,你忘了,从前,是你逼着本宫,唤你阿姐啊!” 汗毛炸立,那夜之事骤然断断续续,清晰起来。 可她那时,的的确确未看清对方的容貌。 她抬手推开萧莫言,羞愤交加娇喝道:“那夜即是殿下,为何还要,唤林千帆过来对质?” 萧莫言一瞬正色,厉声道:“这得问你的好父亲了,那夜究竟做了几手准备。你与林千帆为何都一口咬定,你二人之间有那,那种事。”他明明气急,却又难以启齿。 阮翛然灵光一现,急忙求道:“殿下,允妾与父亲单独一叙。” 阮翛然见萧莫言不阻拦,匆忙跳下马车。拉上阮祝颂,行到一旁墙角处。 阮祝颂深觉惹怒了太子,仍在忐忑不安,嘴里嘀嘀咕咕道:“这可如何是好啊!还未到任,便要丢了小命不成。” 阮翛然顾及着脸面,小声质问:“父亲,林千帆为何说,那夜之人是他?” 阮祝颂似乎不明所以,愣了一下,恍然大悟,唉声叹气道:“你姨母那些小心思,为父自然知晓。既然你妹妹悠然喜欢林千帆,为父成全她,你们姐妹,一个成为太子妾,一个成为将军夫人,终归都是好归宿。” “父亲,如此做,可有问过女儿愿不愿意?”阮翛然心中矛盾,既有父爱如山的动容。却又觉得不耻,更觉得父亲如此陌生。 阮田氏大约想不到,她在算计身边人,枕边人亦在算计她。 阮祝颂摇首惭愧道:“父亲深知你的脾气,才会出此下策。” 阮翛然叹道:“父亲,带女儿回府吧!女儿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太子殿下。” 阮祝颂不再阻拦,悔道:“你且去收拾行囊,林千帆那边,由为父亲自去解释。” 阮翛然摇首道:“不必收拾了,那些东西本便不属于女儿。” 阮祝颂为难道:“方才,为父是乘太子殿下的马车到此,眼下还要等林千帆来此。不如,你先回房耐心等待。待,事情了了,为父再来接你回府。” 阮翛然哑然无语,她已从父亲的眸光中看出了闪躲与诓骗。 父亲不愿得罪太子,而她如今真真是太子的女人,哪有跟随父亲回府的道理。 她瞥见萧莫言下了马车,向这边行来。 阮祝颂自然也瞧见了,低声逼迫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们阮家几十口的性命,可便攥在你手里了。趁着太子殿下对你还有几分迷恋,莫要不知好歹。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阮翛然回眸,悲凉打断道:“这才是父亲的真话,女儿也不过是父亲,升官发
财的踏脚石。” 阮祝颂眼瞧萧莫言越来越近,心急如焚道:“翛儿,算父亲求你,跟太子回宫吧!” “求我,呵,我偏不呢!” 阮翛然倔强回呛,亦只是嘴硬逞强罢了。 她硬不下心肠弃父亲于不顾,何况她确实对萧莫言有几分情意。